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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两头充好人

    第104章两头充好人
    温家兄弟几个进了茶庄门里去,温长玄下意识的回头看,陆景明仍旧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根本就没有进门的意思。
    可陆景明到底也没说明白了,他跟林月泉之间……
    温长玄脚步放慢下来,又拽着温桃蹊,压低了声儿:“陆家阿兄跟林掌柜认识?”
    温桃蹊眼皮一翻:“何止是认识,他们本就是少时至交。林掌柜到歙州来,最初就是投奔了陆掌柜的,”她话音略一顿,看温长玄神色复杂,脸色也变了变,倒是替陆景明又解释了两句,“不过前头的事情,陆掌柜是不知情的,大哥专程去问过。”
    既是不知情……
    “那你方才怎么说那样的话?”温长玄索性站住了脚,低头去看她,只是声儿仍旧不高,“你不怎么待见陆家阿兄,就是为林掌柜的缘故?”
    温桃蹊原本想摇头的,可她之前的那番话,的的确确是带着仇视的目光看待陆景明,这是无可争辩的。
    二哥既听出来了,她摇头说没有,二哥也八成不信。
    于是她两手一摊:“倒不是说不待见,我起初对陆掌柜是有些误会,很不喜欢这个人,可架不住大哥同他亲厚,爹娘也很是高看他,我说过些话,大哥一概不放在心上,我就更是不待见他,不过后来事情说开了,我也晓得有几件是误会了,自然不会再如最初那般,只不过……”
    她犹豫了下:“咱们家里出事的时候,陆掌柜帮着大哥出了些主意,对外又不多嘴说什么,他跟大哥是朋友,可他跟林掌柜也是朋友,既然一件两件不知情,难道他和林掌柜之间,真就什么往来都没有吗?我虽没拿住了,但总归防人之心不可无不是?”
    温长玄长舒口气,面色稍霁:“我还当他同林掌柜合伙干了什么,叫你发现了,既然没有,那你当着陆家阿兄的面儿,可不要像那样子说话。这些年大哥同陆家阿兄相交,我也与他打过交道,他虽偶有些放浪形骸的行径,却实在不是个小人。你晓得有防人之心这很好,可就怕谨慎过了头,叫人家寒了心,或是伤了人家的颜面,往后场面上,就不大好相处了。”
    她说知道,敛眉低垂下脑袋去,心说那簪子的事儿到现在也没个所以然呢,不过这会儿在外面,同他说的多了,又怕他按耐不住脾气,现在就要找陆景明去要个说法,毕竟事关到她,二哥能不能冷静思考,很是个问题。
    是以温桃蹊不打算开口,只想着等回了家,定要把这些日子歙州城中发生的点点滴滴,她和陆景明之间的几次见面,几次打交道,还有林月泉……这些人,得好好跟二哥说道说道不可。
    他们兄妹二人正说着话,那头林月泉笑着就步了过来,走近的时候,一把清亮的嗓子,说的是客气寒暄的话。
    温长玄回身去看,眼前一亮:“林掌柜生意兴隆啊。”
    林月泉谦虚着说哪里:“温二公子这个年岁,在定阳支应家里生意,这些年来,也把定阳温家的生意做的风光红火,那才叫一个生意兴隆。我早年在外游历行走时,可是早就听闻过二公子的大名,今日得见二公子风采,是我的幸事。”
    说话办事滴水不漏,他哪里像是个年幼失怙的人呢?
    温长玄第一次见到林月泉,想想他做的那些事,眯起眼来细细的打量。
    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张脸生的实在不俗,周身气度更是不俗。
    他还记得,当年第一次见陆景明的时候,便觉得,那果真是高门里长大的孩子,从小便是穿金戴银,好东西见惯了,待人接物都是淡如水的样子,亲近却不过分殷勤,真是舒服。
    眼下这个林月泉,同陆景明相比,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说的话看似是恭维客气,实则又并不是那回事。
    也许是他先入为主,总是觉得,那话里带着圈套,不经意就要把人给套进去。
    温长玄笑着说客气了:“家里的生意,自然全仰赖我父兄,我小小的年纪,历练又不够,遇上事儿也畏手畏脚,若不是父兄提点撑腰,恐怕定阳的产业,也早叫我败光了,哪里比得上林掌柜,那才是独自支撑,到今日,香料铺子、茶庄生意,样样都红火,林掌柜快别跟我客气了。”
    林月泉的脸色几不可见的变了一回。
    温桃蹊太了解他了,同床共枕十几年,他眉毛挑一挑,她都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这是不高兴了。
    其实林月泉是个很小心眼的人。
    果然林月泉往旁边儿站了站,拱手虚让了一把:“二楼设下了雅间雅座,二公子带着三姑娘楼上入座吧,过会儿戏班进来,我今儿也在青雀楼中定了各色菜式,等到了午饭时,自然送来。”
    温长玄懒得跟他周旋,回了个客气,领着温桃蹊就从他侧身过去,一前一后的往二楼上去。
    温桃蹊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回身看了一眼,只那一眼,便惊出一身的冷汗来。
    林月泉阴恻恻的眼神睇过来,是紧盯着他们兄妹背影的。
    如果不是她回头,他可能真就一直那样看着……
    温桃蹊后背一紧:“二哥……”
    温长玄面沉如水,头也不回,只是拉了她的手:“别看他,也别管我,我们今日是来贺他开张的,并不是来闹事,随他去。”
    温桃蹊更是吃惊:“二哥你知道?”
    “初见时还装装样子假客气,叫我几句话激怒了,连面上功夫也懒得做,那样目光如炬的盯着咱们,人家本来也没想避讳,不怕我知道。”温长玄一只手拉着温桃蹊,一只手撩了长衫下摆,提步上楼梯去,“我高看他了。”
    温桃蹊愣愣的:“高看他什么?”
    说话的工夫,两个人便已经上了二楼,选了一处雅座,四周有竹帘隔开来,其实也算是安静。
    虽然今日到茶庄来的人不少,但林月泉上了心布置此处,这雅座算安静,四周倒是能透进一些低语,却又听不真切。
    温长玄倒了茶,往她面前送:“尝尝他这茶庄里的茶?”
    温桃蹊眼里写满了嫌弃:“我又不差他这一杯茶,再好的祁门红,家里也是有的,爹每年把祁门红的头春茶收回来那许多,全是供着我喝的。”
    温长玄笑着把茶杯在她跟前放下去:“我方才见他,举止谈吐不俗,便想起了当年在歙州城中跟着大哥第一次见陆家阿兄的情形,甚至觉得,他比陆家阿兄都要能耐大,许是出身差一些,便多出些隐忍克制,但方才他那样不加收敛,我才知我高看了他,又或许——”
    他拖长了尾音,看她不情不愿的端了茶杯往嘴边送。
    他话音一顿,她手上动作也就跟着顿,茶水没再送进朱红的唇,狐疑的望他:“又或许?”
    “他是故意的。”温长玄一字一顿的,又敲点着面前小食几。
    温桃蹊面色一凝:“试试二哥你的深浅?”
    他点头说是:“他到歙州也有日子了,且若果真如大哥和你所说,他对咱们家的事情大约了如指掌,爹和大哥的底细他摸清楚了,你的底细,只怕他也摸了个七八成,至于我——我常年不在家,行踪又不定,他也未必就吃透了我的性子,今日那番说辞,滴水不漏,现在想想,多少也带着些探底的意思在里头了。”
    “所以二哥你讥讽嘲弄,暗嘲他是个孤儿,苦苦打拼到今日,无人帮扶,他也就顺着你的话,叫你觉得,他其实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温桃蹊突然觉得那茶杯滚烫,手心儿要被烫伤了一样,她捂着,眉头彻底拧巴在了一起:“他图什么呢?咱们一家人,遇上什么事儿都是有商有量的,他说什么做什么,难道二哥还不告诉爹和大哥?”
    “他当然知道我会告诉爹和大哥,所以他才是故意的。”温长玄嘴角挂着的是嘲弄的笑,“大哥原本以为他是个周全的人,家里那点儿破事儿又没跟爹说过,爹对他印象和大哥估计差不多,可能比大哥还好些?偏如今见了我,又是这样一番做派,才叫咱们不知他脾性如何,更不知他深浅了。”
    她只恨前世没有多跟着林月泉在外头行走支应,所以不知道他从前在外面办事时候,究竟是什么样的做派。
    如果真像是二哥说的,他也太机敏。
    一时客气好说话,一时又像是个阎王脾气,一言不合就要翻脸。
    这种人,才最是喜怒无常的模样与姿态,轻易也大会有人来招惹。
    怪不得他跟陆景明少时能做朋友?
    “二哥这么说,倒叫我想起来,阿娘同我说起,陆掌柜就是个古怪脾气,我细想想,他两个倒真是够做朋友的。”温桃蹊笑着吃了口茶,又长舒口气,“这茶庄里的祁门红,还真是不错。”
    “陆家阿兄脾气是挺怪的,一时高兴一时不高兴的,几句话说不到一起,他甩脸子走人都是有的,不过跟林掌柜,还不大一样。”
    温长玄斜过去一眼:“说实话,陆家阿兄方才对你殷勤切切的,我虽然护着你,但也很想问问你,怎么回事?”
    温桃蹊有些傻眼了。
    什么怎么回事?
    陆景明几次三番的纠缠她,她还想知道怎么回事呢。
    她把茶盏重重的往食几上一放:“二哥这话不是该去问陆掌柜?怎么来问我?”
    温长玄看她像发脾气,又觉得她是恼羞成怒,眼神一暗:“你恼什么?要没事儿,我不过问一句,值得你恼羞成怒?”
    温桃蹊张口啐他:“你几时见我恼羞成怒……了?”
    她话音弱下去,自己都没了底气,实在是连她自己也觉得,这般做派,的确像极了恼羞成怒。
    她一时懊恼,拍了脑门儿一把:“我不是恼羞成怒,是你突然问我,我就觉得奇了怪了。我又没去招惹他,说话间也只是客气,他没过来的时候,二哥你听我话里意思,还觉得我不待见他,这会儿干嘛问我怎么回事?”
    “那你的意思是,陆家阿兄招惹你?”温长玄咬重了招惹二字,“我在家时,没见他跟你有什么交情往来,面儿也没见过几次,是我不在家时发生的事了?”
    那支桃花簪子,温桃蹊本想回了家再同他说的,谁知道他眼下提起陆景明和她的关系,她撇撇嘴,索性与他都说了,只是说这些话时,越发的压低声音,唯恐给外人听了去。
    等说完了,果然温长玄的脸色难看极了,她才平心静气的又添上两句:“那簪子我一刻不敢多留,让大哥收了去,也省的将来惹上麻烦。本来不想在外面跟你说,怕你生气,这会儿就冲到人家跟前要问个清楚,但你跟我说这个,那我就要同你讲清楚了——”
    她端的是一本正经,正襟危坐又肃容敛神的:“我的的确确不曾招惹过陆掌柜,且先前一向都躲着他,避着他,觉着他奇奇怪怪的,过分殷勤,为这个还说过些难听的话,很不入耳,可他偏都不当一回事。到后来,那簪子放在锦盒夹层送进了小雅居,我不敢声张,唯恐给人知道,要坏了我的清誉,更不敢私自做主,在得知是他亲手做的簪子后,找上了大哥,大哥也不知他想做什么,几年的交情,到那时,大哥才对他生出了戒备的心,我也为此有意接近,也备下厚礼回送了他,不过到现在为止,仍旧不晓得他想做什么就是了。”
    温桃蹊一面说着,一面又无声的叹息:“林月泉可能安插了眼线在咱们内宅,不管为了什么,总是不安好心就是了,我联想下来,陆景明做这些,最有可能,就是为林月泉筹谋张罗,不然他在歙州这么些年了,你见他往我跟前凑了?现在林月泉来了,他就凑上来,要说不是为林月泉,我是决计不信的。”
    “所以你抵触他,排斥他,也才会在茶庄外时与我说那样的话——”温长玄面色亦是凝重至极,“你觉得陆家阿兄与他合谋,藏了秘密,对咱们家心怀叵测,却又借着同大哥的交情做掩护,两头充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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