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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返

    最近的粮站建在螺河镇和长远镇中间的地方,离两个镇都不很远,往来的农民络绎不绝。
    春季的阳光照耀在黄土路面上,尘土飞扬,空气中弥漫着谷物的清香和新翻的泥土味。
    粮站的大院很有些宽敞,有几处小门通向不同的区域,一边是正在换谷种的队伍,另一边则是农民带着自家的粮食准备交易。
    人的交谈声、叫卖声、推车声交织在一起,吵嚷得很有味道了。
    大院往里走,仓库堆放了很多谷物。人们就在门和门之间穿梭,时不时和别人肩膀擦肩膀地走过。
    在这片喧嚣的环境中,粮站的管理似乎有些混乱,但这里却是联系着附近生产队与粮食供应的纽带。在这个季节,大家都清楚粮种的重要性,工作虽艰难,却也充满了盼头,谁不指望好收成呢。
    苏海若一行人刚到达目的地,就看见吴大队长站在院子外的一块空地上朝她们挥手。
    “你们来了。”吴卉微笑着,笑容很有亲和力,“吃了么?”
    快到晌午了,她们啃了干粮,也算对付过了。张结巴不说话,收起那副懒洋洋的神情,点了点头。
    “那咱就抓紧干活。”  吴卉说着,轻轻瞟了眼周围,似乎在评估着当前的形势,“记得我交代你们的?”
    所谓交代,就是不知道昨天队长发了什么癫疯,深更半夜里到知青点把她们叫起来。
    昨夜吴卉进门后,径直走到苏海若的床前,自顾自地坐下了,也不说话,脸上满是愁容,光抽叶子烟,一根又一根的,浓烈的苦焦味在小屋里弥漫开来,熏得她和孙梦绮直咳嗽。
    两人面面相觑,默默地找了个地方坐下,以为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
    苏海若本来就很讨厌烟味,叶子烟那种刺鼻的气味让她的眉头微微皱起。她实在不愿意在这闷热的小屋里忍受那股烟味,只能闭气,尽量不让自己的不适表露出来。终于,她实在忍无可忍,起身打开窗户,让外面的凉风进来,透透气。
    这样的动作让吴队长不太好意思抽下去了,终于下达了指示:“明天咱不换种,你们进去走个过场,做做样子就行。出了事,我担着。”
    说完,她就走了。背影飘飘的,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很有怨气的样子。
    …………
    换谷种的行动开始的时候,吴卉拦住了正在忙碌的工作队的同志,寒暄了一阵子:“这双季稻的事,我们坚决服从工作队的安排!春耕忙哩不是,抽不开人手。今天队里特意组织了两个知青,前两天刚来,听说能增加粮食产量,自告奋勇来帮忙……”
    她的话音刚落,目光扫过苏海若、孙梦绮和张结巴。几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眼神,迅速开始按照之前安排好的行动。
    三人各自背起清早上在队里仓库就装满的去年的谷种的麻袋,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弯腰朝着大门走去。
    进了粮站的大院后,按照预定的计划,开始在几个门之间转圈,再从原路撤回。来来回回运了好几趟,给外面的群众造成已经换完种子的假象。
    苏海若每一次回头,都会看到吴卉站在门外,同公社工作人员谈笑风生,她递了几根烟给工作队的同志,那头连忙摆手,说是谷仓重地,抽不得。
    吴卉哈哈笑了,拿着么拿着,没说现在抽,回去抽呢。那几个左右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香烟的牌子,解放牌的哩,乐呵呵收了。
    等到三人终于演完,顺利撤出粮站的时候。远处的吴卉,依旧站在大院里,手舞足蹈地和工作队的人交谈,好像有叙不完的旧。
    三人向吴卉挥手示意,告诉她任务已经完成,让她赶紧离开,不要再纠缠工作队的工作人员。
    吴卉看到信号后,又看工作的同志在本子上做好了记录,便装模做样地握手告别了。
    那么多双眼睛呢,说不紧张是假的。回到车上的时候,几人都松了口气。每个人的心跳似乎都慢了下来,尽管外面依旧是那一片忙乱的气氛,但车上,所有的紧张感逐渐散去了。
    车上又装满了谷子,麻袋堆得满满当当的,车厢里充斥着那股特有的谷物香味。
    张结巴低声问:“吴,吴队长,一起……回么?”
    吴卉随手打开烟盒,数了数烟支,眼神里闪过一丝心疼。她深吸了一口烟,瞥了一眼张结巴,漫不经心地回应道:“回么回么。”她的话不紧不慢,语气中有一种说不清的疲惫感。
    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抬起头不经意地问:“刘丽娟呢?”
    苏海若听了她的话,心里一紧,连忙直起身子。也有些担心,想起了刘同志之前说过不用等她回去,那她怎么回去?走回去太远,又费时间,得走到晚上了。
    张结巴愣了一下,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是因为慌张还是本来就说不清:“她……去,去了南巷口那边,说,说不用……不用等了。”
    吴卉听了,低下头,神色变得有些晦暗不明。她看起来似乎在思考,又像是在嘀咕什么。突然,有些恨恨地说:“走走走,等她也是空事。”
    ……
    最后,牛车缓缓前行,车轮在颠簸的道路上发出低沉的咯吱声。空气中弥漫着尘土的味道。牛车一路晃,经过了长远镇,苏海若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刘丽娟下车的那个方向。
    苏海若还记得,刘丽娟急匆匆下了车,好像有着某种迫切的事情在等着她。
    那一刻,她只来得及注意到她那一脸平静的神色——和那晚一样,她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而她的身后,螺河的水如镜如银,偶尔有一文鱼跃出水面,水纹一圈圈地漾开,鱼欢腾得那样厉害,面目却是模糊的,分不清悲喜的样子。
    不一会,车轮的吱呀突然停了下来,随后是一双布鞋,踏在乡道上,人和牛往相反的两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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