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邵耀经纪人观察着陆煦的同时，陆煦也在观察着邵耀。
    他总觉得，这个合作对象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苏阳这个角色定下邵耀之后，陆煦特意了解过对方，对方年纪不大，网上搜到的资料也不多，基本都是和拍戏有关，没什么八卦绯闻，也没什么丑闻，属于拍戏之外存在感不太高的那类演员。
    陆煦估计对方为人应该比较正派。
    对方所在的鸣鸟娱乐只是一家小公司，真有什么黑料的话，以鸣鸟的能力也压不住。
    不过……
    陆煦注意到，邵耀上一部戏《南乡子》闹出的风波似乎不小。
    在《南乡子》里，邵耀搭的是当红小生颜齐琛和小花旦林灵，据说拍摄过程中邵耀就和那两人有矛盾，到了剧集的宣传期，剧组多数活动居然都没带邵耀，他就和透明人差不多。
    而剧播出来之后，明明颜齐琛和邵耀的戏份都不算少，可剧组却把颜齐琛和林灵打造成了官配cp，剧集的热度没让邵耀沾上一点。
    林灵倒是没有说过邵耀的不是，男主颜齐琛却对邵耀有很多不满，明里暗里表示《南乡子》剧组有个戏霸，喜欢对旁人的拍摄方式指手画脚。
    娱乐圈里一直不缺少戏霸，有些戏霸喜欢加戏，恨不得导演编剧都围着他一个人转，而有些戏霸则当爹上瘾，非得叫旁人按他的拍摄方式来，动不动就考考你。
    陆煦上辈子的一位演员师兄就遇到过第二种戏霸。
    师兄从话剧圈转到电视圈，艺龄快超过五十年了，却被小年轻演员拉到一边去讲戏，指点他哪里哪里演得不够好，那段时间他师兄都快崩溃了，说出去又丢面子，不说的话，自己那口气憋在心里，越想越难受。
    后来他请陆煦吃饭，硬生生讲了半个多小时，陆煦陪着他一起怒骂对方。
    陆煦瞥了一眼站在经纪人背后的邵耀，实在看不出来这人会指导其他人拍戏。
    不过有的演员日常是一副面孔，到了拍摄中就又是另一副面孔了。
    陆煦一向把合作的演员当成同事，能处就处，不能处他也不强求，只要别拍摄中亲亲热热客客气气，剧一拍完，就在舆论上把合作演员往死里踩。
    他最怕的就是这种。
    好在从《贵公子》开始，陆煦还没遇到过这种合作搭档，从这个角度看，他的运气还挺不错的。
    陆煦很快发现，邵耀应该是i人中的i人。
    和剧组主创们打过招呼之后，对方就安安静静待在一旁，低着头，尽量不和其他人产生任何眼神上的交流，尤其是自己，陆煦觉得自己一向和合作演员关系处得不错，哪怕是最早合作的杨澍他们，平时还是会有联系，要是在活动场合遇上了，彼此一定会互相打个招呼。
    但是今天……他遇上了一位不敢和他眼神对视的搭档。
    “我坑过他吗？还是我坑过鸣鸟娱乐其他人？”陆煦忍不住和经纪人讨论这个问题。
    “据我所知，没有。”许闻回忆起见到邵耀的第一面，“他看起来比你要凶。”
    陆煦身高过了1米8，在男演员里不算矮了，邵耀比他还高一些，身形结实，属于那种往那儿一站就散发着凛然正气的类型。
    《尸声》里他扮演的苏阳是一个警官，他来演正合适。
    “可能就是性格不太好相处。”许闻道，“你也不用怕他。”
    许闻觉得，以陆煦的性格，《尸声》剧组里应该没有谁能欺负到他。
    何况邵耀是陆煦确定出演《尸声》之后才定下的演员，陆煦眼下声势正盛，拍摄过程中，剧组势必会更多考虑陆煦的意见，剧集上线后，大概还会借陆煦的名义确定平台和招商。
    陆煦并不介意番位，但在《尸声》剧组，他无疑就是一番。
    陆煦感觉经纪人的说法不太对：“他应该不凶。”
    大概就是性格比较古怪。
    ……
    演员们都到齐之后，导演徐衍和编剧赵晋城先拉着众人开了一个小会，介绍《尸声》的大致拍摄流程。
    这部剧是单元剧，主要角色就是江霖、苏阳等几位负责破案的人员，其他角色会随着案件的不同产生变动。
    “你们两位的配合很重要。”徐衍视线看向陆煦和邵耀，“江霖和苏阳的人物小传我都看了，你们对角色的理解都没有偏差，还有一些细节上的内容，你们可以和赵老师再讨论讨论。”
    陆煦点了点头。
    陆煦这边只是听着，邵耀却翻开了一个笔记本，把导演说的话记了下来。
    编剧赵晋城拿出剧本，分别谈了江霖和苏阳两个角色拍摄过程中要注意的部分，有几场戏难度略微大一些，赵晋城请两人回去再仔细琢磨琢磨。
    陆煦也翻出了笔记本。
    会议室里风扇呼呼吹着，吹得纸页哗啦啦响，陆煦和邵耀两个人都安安静静做着笔记，没有说多余的话。
    沉默让赵晋城默默看向徐衍。
    导演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没见过这样的。
    《尸声》是偏商业的剧集，对演员的要求不高，撑起这部剧的是一个接一个离奇古怪的案件，江霖和苏阳虽然是贯穿全剧始终的角色，可《尸声》的重点还是破案解谜、以及将凶手绳之以法、让死者安息。
    不过陆煦和邵耀默契的表现却让导演格外安心。
    不管怎么说，这两人至少表现出了认认真真对待角色的态度。
    陆煦是年少成名，有奖有收视，邵耀则有过戏霸传闻，可徐衍最怕合作的却是那种对角色毫不负责的演员，这类人性格再圆滑脾气再好，徐衍都很难对他产生好感。
    身为演员，拍好戏才是第一位的，至于情商圆滑这些都是点缀。
    徐衍和赵晋城离开之后，会议室里还剩陆煦和邵耀在看剧本，陆煦记了一会儿，把自己之前备注的几句话删掉，就听门轻轻响了一声，有人在他面前放了一瓶水。
    “谢谢。”陆煦抬起头，对邵耀道了声谢。
    “不客气。”
    话题至此终止，会议室里又是一片沉默。
    很奇怪的氛围。
    ……
    陆煦在《尸声》剧组的第一场戏，是某个案件发生，s市刑侦大队接到报警，称中心湖一位钓鱼佬钓上来一具尸体的……部分。
    s市今夏刚遭遇过一场旱情，水位线比往年低了许多，若非如此，这沉在湖底、用渔网和石块压得严严实实的尸体恐怕不会被发现。
    闻讯而来的刑侦队长迅速行动，不出意外又在围观人员中看到了江霖。
    命案出场率80%，凶案出场率100%。
    看到他的那一瞬，刑侦队长头都要秃了。
    都说民间有奇人异士，可江霖这位奇人，s市一点都不想要。
    只要这人露面，那命案绝对又残暴又疯狂，要么是连环杀人案，要么遇上精神状态极度不正常的凶手，最后搞得s市人人自危。
    刑侦队长曾经怀疑过江霖和这些凶手们之间存在关联，或者他参与了某桩凶杀案，可经过调查，江霖始终是无辜的，他只是天生对犯罪敏感，也……比较倒霉。
    他经常给处于停滞的案件提供一些解决灵感，同时也会将自己卷入危险之中。
    因而，为保护江霖，刑侦大队派了苏阳和江霖一起行动，危险来临时由苏阳充作肉盾，平日里则由江霖提供线索，苏阳负责探查。
    《尸声》剧组的妆造相当普通，陆煦穿着t恤拖鞋，大大咧咧出现在围观人群中。
    剧组没给他安排特殊滤镜，发型也是随意剪了剪，陆煦顶着毛毛躁躁的头发，街溜子一样露了面。
    这就是江霖这个角色的形象。
    可以说是陆煦目前拍过的角色中最不精致的一位。
    若非能听懂尸体的声音，江霖只是个普通小市民罢了。
    才拍第一场戏，《尸声》剧组上下，从导演摄影师到造型师都知道陆煦这人不麻烦了——他就坐在那，任由造型师摆弄头发，一句话都不说。
    要知道，他身上可是有洗发水代言的。
    造型师之前就遇到过这种情况，演员签了洗发水合同，可因为剧情需要无法展现出他一头乌黑柔顺的头发，对方就在剧组大闹，控诉剧组这么做会导致他违约，没办法，编剧只能把这一段剧情改掉了。
    造型师不了解对方的合同是怎么签的，可在他看来，情况应该不像对方说的那么严重，圈里大牌演员几乎人人有合作在身，难道签了化妆品广告的演员就不能演丑角色吗？
    遇上火场戏淋雨戏这种，妆还服服帖帖的不是欺诈吗？
    无论如何，陆煦只要不麻烦，造型师就觉得很庆幸。
    对陆煦而言，这场戏相当好拍，就是和刑侦队长聊上两句，再对过来的苏阳露出抱歉的神色——江霖一有情况，意味着苏阳要加班了。
    陆煦是第一次和邵耀合作，但这场戏两人搭起来却没有任何陌生感。
    苏阳冲江霖点点头，没有开口，他不是爱笑的性格，可往那儿一站，角色的安定感就体现出来了。
    不需要过多交流，仅看神态，便知二人之间存在默契。
    下一刻，江霖便“听”到了尸体的声音。
    漫不经心的面孔在这一刻凝固住了，他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尖叫，仿佛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声音。
    然后是求饶、孩子和母亲的哭声，以及凌乱的脚步声。
    还有乌鸦的叫声，以及“旧手机换菜刀、换不锈钢盆”的吆喝声。
    江霖面上闪过一丝不忍，尽管他为人散漫，却不会对一场谋杀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