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莺打量着家里酒楼。
成婚后不久双亲去世,丈夫担心她?睹物思人,体贴接手了家里生意。
她?已经许久未踏足这里,此时一见,几?乎认不出来:换了招牌、椅子有的褪去了油漆,桌面则沾满了油污。
小二见她?进来也不热情,只含糊摆摆手示意她?坐。
蔺莺不敢相信,这汴京城里的茶饭量酒博士人人都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能将只有一面之缘的客人认出来,待客更是热情无比,哪里有这么敷衍的呢?
她?木呆呆随便?坐在?椅子边,店小二认不出她?这个当家夫人也就算了,如今这个态度怎么招揽店里的客人?
一直没有上来端茶,蔺莺催了一声才有小二上来点菜。她?实在?没什么胃口,就胡乱点了一个瓠瓜煮茄条,一个宣木瓜干排骨。
小二在?旁出主意:“客人瞧瞧排翅罢,那是我们店的拿手菜。”
“再不济点个燕窝,不吃会遗憾。”
蔺莺心里好笑,这两?样菜一个鱼翅一个燕窝,都是贵价菜,小二卖力推销,想?必与他的提成挂钩。于是她?摇摇头。
见她?不点推荐菜,小二失望收了菜单,她?点的两?个一个是价格最低的素菜,一个是普通的肉菜,说实话没什么利润。
蔺莺等了好一会,才上来一个瓠瓜煮茄条,各个切得巴掌大?,便?是刀工最差的学徒都比这个强,盘子边沿还有明?显的菜汁。
蔺莺皱皱眉。不过还是留有希望:或许是厨房太忙了?或许是今日正好学徒上工?可环顾一周,哪里有什么客人?
她?吃一口,顿觉更加失望:瓠瓜太硬,茄条又太软。
两?种?食材本身质地不同?,因此需要炖煮时分别入锅,才能保证两?者?同?时烂熟。现在?这种?情形显然是烹饪者?敷衍塞责,懒得用心烹饪所致。
滋味也寡淡,原本茄条应该先用热油烹饪,茄条吸油,这样才能滋味浓厚,
瓠瓜吸味,需要浓油赤酱,这样才不会寡淡无味。
两?类主菜都是极其寡淡,盘里的汤汁清晰可见,一点没有浓厚挂芡的样子,用勺子舀一口,蔺莺差点吐了“好咸!”
显然做菜人半点心思都没用,加盐超量只是为了尽快入味,却没有想?过用其他法子烹饪。
蔺莺没有再吃下去的意愿,便?想?等另一道?菜。
谁知?另一道?菜怎么也不上,蔺莺足足等了半盏茶的功夫实在?等不及,就问小二:"烦请催催我的一道?菜。"
那小二上下打量了一下蔺莺:“如今厨房正在?吃饭,要等一会。”
“吃饭?”蔺莺看看外面天色,简直愕然,如今不过是午后刚过,总有些吃得晚的客人这时候来店里吃饭,难道?就要以这个理由得罪客人不成?
一般酒楼都会有一套成熟的吃饭流程,蔺莺记得以前父母在?世时,先是午膳前让后厨吃饭,等到晚膳前再吃一顿。
有时候还会分班去吃饭,这倒不是压榨厨子们,而是为了保证饭点不耽误客人吃饭。厨子们对此都能理解,毕竟也关系到他们的衣师生计。蔺莺父母也会跟厨子们一起吃饭,以示共进退。
谁知?这家店如今居然这么放肆?
“是啊吃饭。”店小二不满重复了一遍蔺莺的话,上下打量蔺莺一下,目光很是不善。
因着家里丫鬟都是丈夫采买的,因此蔺莺今天出门瞒着丫鬟,自己只换了件家常衣裳就出了门。
她?久不出门,衣裳还是几?年前的样式,首饰全?无,脸色又憔悴,看着像是市井里妇人,也就比贫民稍稍有钱些。
小二本就是势利眼,再加之也惦记着去后厨吃饭,因此语气就不客气了两?句:“您那两?个菜倒也不值当催,我们店里点了燕窝的客人都没催!”
说罢毫不回头就往后厨而去。
蔺莺这下气得发恨,猛地站起来,也跟着往后厨去,她?倒要看看,后厨又是什么情形?
进了后厨果然大?开?眼界:十几?个没见过的生面孔居然在?后厨吃饭,还有的居然还在?磕南瓜子,旁边就是做菜的锅灶。
蔺莺两?眼一发黑,差点晕过去。她?父母生前千辛万苦请来的掌勺大?师傅们呢?
小二刚摸上筷子,见她?进来,面色更加难看:“这位客人,你怎么还跟着进我们后厨?后厨重地,闲人不得入内。”
说罢就抬手,就要明请暗轰让她出去。
蔺莺一眼看见后厨桌上就放着一盘宣木瓜干排骨,她?苦笑,难道?自己的菜就先被后厨吃了?
因着心头疑问太多,她?也不亮明?身份,只结了账就往外走了。
倒是走到门口时,门外几?个凑热闹的帮闲看见,免不得好心指点她两句:“如今这一片吃饭都去叶二姐食肆。你若是没吃饱可以去她家看看。”
蔺莺就这么被他们指点到了叶二姐食肆。
进去后小二果然热情上前迎接,招呼她?坐下后还给她?递了一杯茶水“客人稍等,饭菜很快上来。”
蔺莺便?又点了一份瓠瓜煮茄条,一份宣木瓜干排骨,她?想?尝尝两?家店有什么区别。
上菜速度很快,店中环境也很干净,清静雅致,是个吃饭的好去处。
蔺莺吃了几?口,暗暗点头:瓠瓜绵软、茄条有味,整道?菜明?明?是素菜,却能在?咀嚼中感受到咸香适中,特别是茄条,让人有一种?吃肉的错觉,可见拿来炖菜的辅料下了功夫。
至于宣木瓜干排骨,里头的排骨是先炸后炒,所以外表焦脆可口,外脆里嫩,排骨肉质饱满,肉汁迸发,而且宣木瓜干里还额外加了话梅干,两?者?都带着微酸清新,正好冲淡糖醋排骨本身的油腻味道?,让菜品更加适中可口。
吃完两?道?菜,蔺莺更加佩服这家食肆,怪不得能得了路人推荐,还真是不错。
她?四下打量着食肆里的一切,却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宓凤娘!
再看周围的小二里面有玉姐儿。
蔺莺与叶盏只有一面之缘,不大?认识叶盏,却对宓凤娘与玉姐儿不陌生,当即吓了一跳,结了账赶紧匆匆出门。
在?门外跟街坊打听?,才知?道?叶盏回家后开?了两?家食肆,叶家人如今也在?跟前帮忙。
蔺莺有些羡慕叶家食肆的红火,想?到自家食肆又叹了口气:怎得父母留下的基业如今成了这个样子?
丈夫呢?他天天号称在?忙着经营店里生意,怎得经营成这样?
蔺莺思来想?去,唤了个街头小儿,给了他几?钱铜板,如此这般吩咐他一顿,叫他去打探消息。
一处行院里,王四正大?发脾气:“这叶家怎得能知?道?我的事?!”
他沾染上了赌博又卖地供养外室的事原本是瞒着外面的,却没想?到被叶家那小娘子知?道?了,还当众抖露了出来,隐约要威胁他。
那可不成,蔺家还没到手呢!
他换了蔺家仆从,又想?办法挤兑走了旧伙计和?厨师,换上了自家心腹,可是文书上的老板还是蔺莺不是自己呢,因此只能暂时蛰伏。
方法嘛,他早就想?好了,听?说年纪大?了生孩子容易出意外,他便?让蔺莺生一个孩子,到时候她?生孩子死了,便?能名正言顺彻底掌握蔺家财产。
至于两?个儿子嘛,借口他们还小,由着自己把持,日后再想?个法子除掉。
男人就是如此,不爱这个女人,便?不会爱她?的孩子,即便?孩子身上留着自己一半的血都没用。
“员外,我家女儿如今花销可处处要钱呢。”旁边的妈妈开?口,"如今时兴笑魇妆,别人都用珍珠贴面,您忍心让她?个如花似玉小娘子用白纸贴?"
她?倒不是亲妈,而是如今这些妓家都流行收养或买一个女孩儿家,自家教导,将女儿良家装扮,家中的摆设、行事处处比照成普通百姓样子,在?外假称母女,为的就是满足男子寻觅良家子的畸形愿望,卖个更高价。
王员外咳嗽一声:“我会想?办法。”
原本是打听?到叶盏出息了,想?着重提婚约,将叶盏拉拢进来,娶进门后多了儿媳妇这一桩奁产方便?自己行事。
可谁也没想?到,叶家居然不稀罕嫁进来?
“叶家人真是荒唐!难道?这女子再寻亲家是什么好事不成?!就算是为了叶家名声也应当让叶二姐嫁进来。”王四是无论如何?都想?不通有人会将子女幸福看得比自家名声重要得多。
旁边的龟公眼珠子一转,想?出个法子:“如今她?家春风得意自然是不愿意,可若是遭了殃呢?”
旁边坐着的妓子蹙眉,似乎很是反感。
“你的意思是?”王四竖起耳朵。
龟公一笑:“若是她?被人掳走有了坏名声,还能傲得起来?这时候您再上门提亲,表示愿意不计前嫌愿意让儿子娶她?,她?不得感恩戴德?”
王四一思忖,果然是这个道?理:“是啊,最好留下什么小衣之类的证物,我还能拿着这证物要挟她?,日后她?的食肆还不是如蔺家的酒楼一样都乖乖归我所有?”
想?到自己今后将会坐拥酒楼,王四的心里就止不住得舒服:“既然这样,那还等什么?哥哥给个我指条明?路,等我发达了必不会忘记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