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蕊出了狱,宓凤娘好心将她接到了家里:“你赁的房子如今回去也是冰锅冷灶,不如在我家吃个饭再回去。”
在蓬蕊进门前?赶紧给她备了满满一大盆柏树叶水:“赶紧用这树叶洗浴一番,好好去去晦气。”
不管是哪个朝代,好端端往牢狱里走了一趟差点坐牢,都算是晦气之事。
蓬蕊道谢,应了一声。
这水是叶盏几?个特?意用柏树叶浸泡在大锅里烧的,烧好后又两人抬着倒进了簇新的浴盆。
等她沐浴后,宓凤娘又给她跨了火盆,将自己求来?的护身符给她也分了一个:“这可是最好的护身符,千万戴在荷包里。”
蓬蕊双手恭恭敬敬接了过来?。
这还没结束,宓凤娘又给她递了筷子:“吃一道柏叶炒雪菜肉丝,是我特?意做的呢。”
柏叶浸泡祛除苦味后切粗条,与腌制过的雪菜和?肉丝同炒。原本这是道很下?饭的家常小菜,但因为宓凤娘烹饪技术过烂,导致这道菜惨不忍睹:
肉丝切成?了肉条,所以炒制起来?有的部位熟了有的部位还粉嫩呢,宓凤娘试吃尝了口就吐了“呸呸呸”,怎么办?
她担心不熟,索性又加了一瓢水多煮了一会?。
如今熟是熟了,可惜整道菜没有了炒制的烟火气,只有水煮味,但调料又是按照炒菜的比例下?的,所以很是寡淡。
柏叶切得横七竖八也就罢了,在浸泡时宓凤娘又自作聪明用了热水浸泡,索性将柏叶烫得更苦了。
所以这道柏叶炒雪菜肉丝简直是鬼斧神工惨绝人寰昆仑玉碎,虽然叶盏知道成?语不是这么勇的,但她现在只能如此形容。
全家都用同情的眼神看?着蓬蕊吃那份柏叶炒雪菜肉丝。
宓凤娘还要赶她们:“去去去,可别馋,这柏叶内服也能祛邪,正好内外?都去去晦气,以后也重新开?始。”
“娘,我不馋。”叶璃冷静答。
“我也是。”玉姐儿蹙着眉头从?荷包里摸松子糖,打算给蓬蕊吃点。
蓬蕊在众人期待的目光吃了一口,
又吃了第二口。
然后她流下?来?一滴眼泪。
宓凤娘大惊失色:“不至于吧?我的厨艺差到这种地步?”说?完后她自己也用公筷夹了一点柏叶炒雪菜肉丝到自己碗里,尝了一口,硬着头皮吃了下?去:“难为这孩子了。”
“我不是嫌不好吃。”蓬蕊赶紧摇摇头。
然而她那种沉默寡言的性格,想要再说?什么却是不能了,只能红了眼眶。
叶盏看?着她又要哭,赶紧转移话题:“你知道娘送你的护身符为什么最灵验吗?”
“为什么?”
“因为娘从?汴京城里大大小小几?十家寺庙道观,把人家的护身符领了个遍,而后每日做生意都戴一个,入账最高的那张符便是最灵验的。”
一时也不能断定到底是平安符和?求财符。
“别笑。”宓凤娘瞪一眼笑作一团的儿女们,“平安了就是财!”
她老人家说?的这句话很玄乎,儿女们没人信。
可是第二天蓬蕊真的立刻就发了财。
也不知道是求财符灵验,还是柏叶炒雪菜肉丝真的能祛除晦气。
蓬蕊自己也觉得这一笔家财来?得太过突然。
二掌柜和?婆母被奸夫砍死,寡妇被抓,孩子被奸夫的族人领养,这家里只剩下?了蓬蕊一人。
原先二掌柜要和?离时蓬家人不想多一个负担始终不愿出面,因此两人在户籍律法上始终没有和?离,算是夫妻关系。
所以二掌柜和?婆母留下?的这一注家财就这么全归了蓬蕊……
二掌柜在裁缝铺子里做了多年,人又偷奸耍滑,家里老太太吃糠咽菜为人精明,连儿媳一口粮食都要克扣,小寡妇跟二掌柜相好时又送了不少金银给二掌柜,因此这家攒了许多家产:有京郊的二十亩良田,有汴京城两间房,还有五十两银子。
而且二掌柜一家为人刻薄,与老家的宗族也不往来?,这笔财可以说?是躲过了宗族的掠夺,尽数归了蓬蕊。
这些?钱足以让蓬蕊从?一个无处可倚四处流浪的穷女子一跃变成?个殷实的小寡妇。
沈娥嘴快:“如今你算是逍遥了。”家里有家产,又没有公婆压着,又没有丈夫拖累。
蓬家人看?着蓬蕊如今富贵了,又要过来?舔着脸皮认亲:“好女儿,当初不是我将你嫁了这么好人家,你哪里来?这么好一门亲。”全然不提蓬蕊入狱时自家如何薄情寡义的。
却被蓬蕊冷脸赶了出来。
蓬蕊不愿再去那家,索性将房子变卖了,又在城里另外?买了小一点的两间房,没办法那凶宅要出手只能低价卖。这新房子的地址也没有告诉娘家人,打算以后跟他们恩断义绝。
叶盏很赞同她的做法:“你觉得对便去做。”她不觉得女子应该为所谓亲情束缚,凡是有害的关系就应该尽快斩断,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蓬蕊庆幸:“幸好当初娘家人拦着我不让我和?离。”否则她现在就算是娘家人,不能这么及时看?清娘家人的嘴脸,以后做工婚嫁还要受制于娘家人。
如今她既得了财产,又从律法是上二掌柜家的寡妇,算是二掌柜家人,财产与娘家人无关。
蓬蕊的麻烦终于解决,叶家也终于要搬家了。
汴河南岸角门子的房子已?经修葺完毕,准备搬家了,叶盏便打算添置些?家具。
宓凤娘念叨:“如今有新房子住已?经心满意足,哪里还要耗费银钱?”
到底禁不住儿女们坚持,全家一起上街采购。
叶盏便拉拉杂杂买了一堆,买了新房要用的家具,又买了一些?软装布置,这才罢休。
金哥儿也拿钱出来?:“先前?都是妹妹花钱,如今也该我花些?银两。”
叶盏在集市上看?到了“懒架”,这玩意儿也被称为曲几?,大约有小炕桌那么大,休息时能靠胳膊,能搁脚,还能躺坐,可以说?是古代版的懒人沙发。
她瞧着有意思?,索性买了三?个,在三?间房里各买一个。
买好了东西直接送到新房子里去,再将从?前?老房子里的软装家具陈设都搬了过来?。
叶家人多,宓凤娘也舍不得花搬家请工人的钱,索性由两个儿子搬运到太平车上自家推了过来?。还好炭场巷离着南角门不远,这一趟也算是省事。
三?间房,左边是女儿们住,右边是儿子们住,中间的大堂屋是宓凤娘两口子住。
叶家还特?意请泥瓦匠在堂屋中间砌了一堵墙,后面做宓凤娘起居的地方,前?面做招呼客人、全家人吃饭的地方。
三?个女儿们各有一张小床,还好房舍还算宽敞,否则放都放不下?,原本想两人合住或三?人合住,却被叶盏一票否决:“住得宽敞些?好。”
床尾各放了一个大木箱子,里头放了各自的小玩意儿,玉姐儿不许叶璃的箱子挨着自己床头:“你那些?豺骨头狼牙猪尿泡离我远些?,省得做噩梦。”
叶盏便笑眯眯自己换了位置:“你吃人家的肉时倒没见做噩梦,怎么见到骨头就要有分别心?”
玉姐儿吐吐舌头,做个鬼脸:“不知道。”
三?人的房间各自挂了帐子,叶璃的挂了黑白水墨画帐子,玉姐儿挂了多扑青纱、叶盏便挂了黄草帐子。
帐子坠上又挂了各色荷包:五彩凤凰的、祥云踏鹤的、莲花如意的,还有柿柿如意。
墙上也学?人家挂了画,叶盏挑了山水画,却被宓凤娘强行给换成?花鸟画:“女儿家那么素净做什么?”
再看?叶璃的黑白帐子又念叨:“你们这些?小娘子也是牛心古怪,也罢也罢,你们娘我年轻时也只喜欢素色,到老了反倒喜欢起叶绿茜红这些?热闹的颜色。”
她知道说?不住女儿,便自己捉了针线,在黑白帐子上缝了蚂蚱、蜻蜓、蝴蝶等各色飞虫和?狗尾巴草、蜀葵等花卉,看?着热热闹闹。
叶璃最喜欢这些?,摸着那些?虫鸟花卉爱不释手,宓凤娘便得意笑:“娘还拿不住你。”
墙上挂了画,便又钉了钉子挂了细画绢扇和?异色影花扇,反正平日里三?姐妹很少扇扇子,倒不如挂上墙装饰好看?。
再摆上原先陶编修家送来?的一些?闺中用品,房子便也很像模像样,宓凤娘赞美:“像个正经女儿家闺房。”
又心酸:“爹娘没用,还是靠着你们这些?儿女们才有了大房子可住。居然连个闺房都没给你们置办一间。”
叶盏赶紧安慰她:“爹娘也是为了寻我,如今全家不也在攒钱吗,爹去做古董生意,娘升迁成?了中等媒婆,以后得日子必然越来?越好。”
宓凤娘擦擦眼泪:“也是,回头种上几?年庄稼,我和?你爹在老家起几?间大瓦房,到时候给你们姐妹几?个一人准备一间闺房,连房契都给你们。”
比起现代有些?人一旦女儿出嫁就将她房间清零,宓凤娘思?想简直先进无比。
金哥儿和?银哥儿也搬过来?,他们退了原先的房子,还惹得那边官员好一阵感慨,说?难得能见到有人诚实将房子退还的,毕竟城里房租高,许多人即使经济状况好转还占着房屋不退转租他人,为的就是收取赁金占便宜。
他们每年都要筛选清理掉许多这样的人,但因着利益巨大还是屡禁不鲜。
宓凤娘便做出一副谦逊的样子:“多谢长官谬赞,我们庄户人家,最是实诚不过,实在做不出那等奸诈之事。”似乎之前?嚷嚷着要占房子便宜的人不是她,惹得兄妹几?个偷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