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明心拖着行李箱返校的时候经过面包房,她有意识地先往店里瞅一眼,如果没瞅见蔚映敏就算了,倘若瞅见他在店里,她一定会绕进去拿个蛋挞或欧包。其实她更爱吃那个四寸的栗子奶油蛋糕,她能独个吃完一整个,但那个蛋糕四十来块,她每回来吃都尽量选十块以内的。
这回刚好蔚映敏就在前台,她把行李箱立门口喊着舅舅就进来了,蔚映敏问她想吃啥?她看一圈说蛋挞吧。蔚映敏说你也不嫌腻,然后动手帮她装了一大盒蛋挞。明心说我吃一个就够了,蔚映敏帮她封好盒子,说拿回校车上分同学吃,接着让她再选些别的,也帮杨照挑些。
明心斟酌着选了两三个欧包,蔚映敏看她,“你不是爱吃奶油蛋糕?”
明心捏捏自己肉嘟嘟的脸,“我想减肥。”
蔚映敏帮她装了一个奶油蛋糕,奖励她这次二模考得不错,紧接祝福:“再接再厉!”
明心拎过鼓囊囊的袋子,拖上行李箱就去追校车了。而在她身后五十米处,杨照从便利店买了瓶运动饮料出来,站门口拧开喝了口,不紧不慢地拧上塞包里,然后拖着行李朝着校车去。路上经过面包店,忽然想到母亲给她的充值卡,她算算时间想要去买的,但见蔚映敏在店门口就目不斜视地上了校车。
她笃信如果她去买,蔚映敏肯定不收她钱,她才不去,她完全不给蔚映敏讨好自己的机会。她把母亲和蔚映敏从相亲对象变成姐弟的事儿说给姥姥听了,姥姥说你放心,这世上没人受得了你妈。
她觉得姥姥说得不对。这世上能有人受得了姥姥就能有人受得了她女儿。
那边蔚映如领着明皓从牙科回来干洗店,都没到店里就先接到母亲的电话,也是寒暄两句才入主题,问她让映敏提的那车着不着急?不急先让给弟媳开。她妈一个劲儿说天儿越来越热,遥遥身子也越来越重,这一胎不晓得是胎气还是啥原因,老月月见一点红。
蔚映如一直没做声,待她说完才问:“映炜的车不能给遥遥开么?”
她妈说:“那映炜上班咋整?家里离他们单位那么远。”
“不是有直达的地铁么?”蔚映如说:“他也可以骑电瓶车呀。”
她妈说:“骑电瓶车多难看,映炜大小也是一科长,怎么面对手底下的科员?”
蔚映如本来要左转,没留神驶错道了,只能继续直行找下个信号灯路口,她一面开车一面说:“我等会直接跟映炜联系吧。”
“他就在边上听着呢。”她妈把电话转给蔚映炜,电话里传来蔚映炜的声音,“姐,我刚微信你你没回,想着你是不是忙就没好打扰。”
蔚映如说:“我刚带皓皓在医院看牙呢。”
“哦,那皓皓的牙齿没事吧。”
“没事儿。”蔚映如跟他说:“咱妈怎么说遥遥每月还见红?”
“那个没多大事儿,医生说是胎气的原因,我们换了三家医院检查都说是胎气。你别信咱妈的,她就爱夸大其词。”
蔚映如问:“你早先不都是顺路送遥遥上班么?”
“今年遥遥的单位不是迁新办公区了么,我俩都八点半考勤,我送她再回来就来不及了,她这两个月都是公共交通上下班。”蔚映炜说:“主要我那油车也太耗油,一直都想找机会换辆新能源代步。我本来也想托人弄辆内部车,咱爸妈忽然说映敏不是在车企任职么。”
蔚映如跟他解释,“我提车主要是干洗店发展业务用,另外手头实在不宽裕才让映敏……”
“你顾好店里的老客就行了,瞎折腾啥。”电话里传来她妈的声音,“明峻的洗涤公司干好就行,你主职还是要照顾好俩孩子,看明心那成绩,回头没高中读有你头疼的。”
“当年你爸托关系把你弄去街道办,你转头一声不吭辞了,辞了我以为你是要去大企业发展,谁知道你弄了个鸡蛋壳似的小干洗店。就你小姑家那女儿,小你有八九岁,你小姑说她在大中华区做总经理……”
“妈你听错了,是华中区总经理。”蔚映炜在旁纠正他妈。
“那也比当个小个体户强,你姐从小就脑袋笨,脑袋笨又不肯吃苦自然没出路,明心就活脱你姐……”
蔚映如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对话,一直没做声。
她爸妈跟着她弟一家住在另一个区,离她算不上远,不堵车有二十分钟车程。原先都是各住各的,自从五年前蔚映炜生下第一个小孩,她父母就前后搬去一块合住了。
各自成家后都忙,往来的不勤,平均两三个月见一回。
*
蔚映敏在五点面包出炉后开的直播,他一面撕着吃一面介绍产品配料表还时不时地跟评论区互动。到六点半的时候他直播间收到了一个礼物,很不错啦,价值人民币两百块呢!
他看着礼物笑了下,同时放在一旁的手机收到条微信,高美惠打赏他礼物的截图。
没见过送人礼物还带发票的。
他回:【姐你真抠门。】
高美惠没理他。
等七点下播,他去卫生间换上骑行服准备骑行,他在直播间吃面包吃吐了,不去消化下很难受。他全副武装地穿戴好,回忆着骑行技巧朝国槐大道骑去。夜里骑行确实很爽,也不会热,要不是跟高美惠约好去她家喝酒,他能多骑行一个小时。
他就骑到早前跟高美惠一块吃羊肉串的位置就停了,停车下去打包了羊肉串和啤酒,等回来的途中又经过一夜市,某个摊位上堆满了炸好的小龙虾和煮好的麻辣海螺,他双腿不听使唤,内心拉拉扯扯地朝着摊位去。一个声音说:你今天吃太多面包了,好自为之吧;另一个声音说:你这两天遭罪了,上午游泳刚又骑行,这一天的运动量达标了,再说你一单身汉维护身材给谁看?人生已如此艰难,不要再苛待自己了!
然后他又打包了小龙虾和海螺。
等他拎着打包好的东西敲开高美惠家的门,高美惠被他手里的打包盒吓一跳,不得不又强调一遍:我家十点熄灯。
蔚映敏心事重重地把东西放在餐桌,然后打开羊肉串去烤箱加热。小龙虾和麻辣海螺自顾自地放那儿。
高美惠问他是啥,怎么不拆开?
他面色严肃地说那很肮脏,特别炸小龙虾的油都是深色的。
高美惠看他,“那你为什么还买?”
他沉默。
他专心盯着烤箱里的羊肉串,等它滋滋冒油时把它拿出来,再把一串串肉从扦子上捋下来,然后装盘端上餐桌。高美惠奇怪了,“你怎么对我家厨房这么熟悉?”
这话把蔚映敏问懵了,他说:“可能咱们户型差不多。”
高美惠问:“你两室的怎么会跟我的户型一样。”
蔚映敏开始解释,“我只是比你少一间卧室。”紧接伸手比划,“咱俩户型真差不多,我真就比你少了一间卧室。”
高美惠看他逐渐较真,说他:“逗你呢。”
……
蔚映敏看她,“你一点都不像开玩笑。”
高美惠洗了两个玻璃杯,拉开啤酒环往里倒着说:“下回不逗你了,我的玩笑比较冷。”
蔚映敏跟她碰了杯,就口羊肉串说:“我感觉我衣服都汗透了,骑行时候不热,停下来暴汗。”
高美惠看他腿上的骑行中裤,问他,“骑惯了么?”
“再提提速就能跟你一块了。”
高美惠坐在餐椅上吃羊肉串,见他一直站着,问他,“怎么不坐?”
蔚映敏示意她套在餐椅上的坐垫,“我感觉我中裤是湿的。”
高美惠不在意,“有啥关系,坐吧。”
高美惠又问:“你要不要先换下骑行服?”
蔚映敏坐下说:“都快暖干了。”
高美惠跟他碰杯,两人啤酒配羊肉串地慢慢吃,果然心中有鬼的男女就不能一块喝酒,蔚映敏喝着喝着无端想到上回卫生间的事,正好他又想上,他麻利放下筷子说:“姐我去个卫生间。”说着人就跑向门口,拉开门顺着消防楼道下去,就近找了个公共卫生间。
君子报仇,十天不晚!
等他几分钟后上来,高美惠看他说:“要不你打包回去喝吧。”
蔚映敏落座说:“一个人喝酒多无聊。”
高美惠回他,“两个人喝酒也无聊。”
“那怎么才不无聊?”
高美惠说了句,“心窄。”
蔚映敏回她,“是我心窄还是你规矩大?”
高美惠问他,“你就过不去了?”
蔚映敏回她一嘴,“你心也没比我宽多少。”
高美惠示意桌上的羊肉串和啤酒,“收拾收拾拿回自个家吃去。”
“我不拿,光剩肥油了谁拿。”
……
高美惠起身,不跟他一块喝了。
蔚映敏见她起身,筷子尖戳着肥油吃,“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过不去。”
高美惠催他,示意桌上未拆封的小龙虾和海螺,让他这个拧巴精都打包带回去。
带回就带回,蔚映敏把玻璃杯里最后一口啤酒喝完,双手领着小龙虾和海螺告辞。但他走得并不干脆,拎着东西站屋门口问:“姐你猜我啥大学?”
高美惠没兴趣,“你爱啥啥。”
“我中央民大的。”蔚映敏扔给她个媚眼,“我跳舞可招人了,胡旋舞胡腾舞全不在话下。”说完伸脚背勾上客厅门,回了。
高美惠再次瞠目结舌,没见过这样的人。
她绕去阳台上往下瞅,正好就跟从楼道跑出来的蔚映敏打个正着,蔚映敏伸展双臂,给她来了一个旋转跳跃。
高美惠转身回了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