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让坐在车里，城市夜色在窗外疾驰而过。车内温度适宜，音响飘出慵懒的爵士小调，构成了一个让人可以暂时放松的私密空间。
    这一切发生得过于突然，此刻他才有心思去细细回想。
    如果顾以诚没有及时冲过来推开他，这会自己可能就要躺在医院里了。舞台剧演员受伤是家常便饭，但不代表对他们毫无影响，一些人因为身体上的伤没法再登台，还有一些人无法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
    文清让想起几年前那次舞台事故，心底仍有一丝余悸。
    对于今晚这件事，他有点意外，也很感动。趋利避害是人之天性，那种情况下不是所有人都会本能地奔过去救人。
    再回溯细节时，却觉得有些凑巧——事发时只有顾以诚一个人注意到，并做出了不加思考的反应。
    他一直在关注自己吗？
    从演员或者是角色的角度来解释，倒也说得通。但那个紧紧护住自己的拥抱，还有贴在耳边那句“还好我接住你了”，似乎已经跳出了这些范畴。
    或许是当时场面太混乱，弄错了吧，人的记忆力很多时候并不可信。
    文清让压下杂乱无章的思绪，拿起手机，编辑一条微信。
    [文清让：你到家了吗？]
    对面很快回了条3秒的语音过来，大概是因为手腕受伤，不方便托着手机打字。文清让戴上耳机，点开那个白色的语音条。
    顾以诚的声音听起来很轻快，“还没有，我在路上，你呢？”
    [文清让：我快到了，你好好休息，实在不行后面的场让杨逸他们替你吧？]
    顾以诚：“我能演，真的能演，你不要抛弃我去找别人。”
    这句话说得委屈巴巴，好像他是什么始乱终弃的渣男。文清让失笑，这小孩怎么还有心思开玩笑，刚才在医院嘴唇都发白了。
    他继续在输入框里打字。
    [文清让：今晚的事谢谢你，等你好了我请你吃饭]
    顾以诚连着发来三条语音。
    “真的没事哥，你别放在心上。不过你都这么说了，我要吃贵的。”
    “开玩笑的，我觉得你家附近那家牛肉粉就挺好。”
    “其实……我答应你的事没有做到。”
    最后这句的语气透出一点失落。文清让不解其意，打字问他是什么事。
    顾以诚过了一会才回：“我说过不能再让你受伤的，还好这次不太严重。”
    上次文清让在排练厅差点摔倒，顾以诚送他回家时说过类似的话，文清让那时只当对方又是随口不着调。
    他心中仿佛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在那之前无意识地点开了紧随其后的一条新语音。
    “六年前你左肩受伤那次，我就坐在台下。”
    第43章 深渊镜（16）
    六年前，文清让在华城演《沉舟》，演出临近尾声，布景的吊顶忽然坠落。
    他本能躲闪，但还是伤到了左肩，血流不止。
    顾以诚清楚地记得那一幕。当时他眼睁睁看着对方受伤倒地，那人神情痛苦，却还要强撑着和周围的人说自己没事。
    而他坐在台下，几次想冲上去，指甲深深陷进手心的肉里，攥得生疼。顾以诚至今回想起来，仍痛恨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那场的观众原本就不多，加上遭遇突发事故，大部分人匆匆离去。
    顾以诚留在座位上，焦急而无措。出乎他的意料，过了一会，文清让又和其他演员一起回到了舞台。
    他做过止血处理，脸色仍有些苍白，面对只剩十来个人，空空荡荡的观众席，谢幕并致歉。
    台下的少年手拍到发红，除了给出掌声，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定定望着台上的人，恨不得这目光能化作拥抱对方的手臂。
    -
    车子匀速前行，文清让握着手机，短暂地回忆起往事。
    那场演出结束后，他休养了一小段时间，重回剧场时也没有把这次意外作为谈资。sd有几个老观众问起他的伤势，他只是笑笑，轻描淡写地说都好了。
    回头再看，这还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如果反应再慢一点，伤及头部，后果要严重得多。
    至于左肩留下那道狰狞的疤痕，以及一到阴雨连绵的天气伤处便会隐隐作痛的后遗症，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
    顾以诚居然也在那一场么？
    文清让想起他们过往的谈话，凡是他提到的自己的演出，对方好像都不曾缺席。
    一开始，他只当这是个喜欢亲近自己的后辈，类似的小朋友他遇见过几个，也愿意尽可能帮一把。现在看来，很多事情似乎都有迹可循。
    他隐约有某种猜测，但本意不愿再细想。
    于是绕开那些可能继续深入的话题，回复：[那当时吓到你了吧？]
    -
    这天晚上，微博热搜出现了一个词条：#深渊镜音乐剧舞台事故#
    这是吴羽和剧组以及演员本人商议后的操作。
    官v在这个词条下发了今晚那首《深渊之镜》的完整官摄。文案大致包括以下几点：向观众道歉，列出具体赔偿方案，提到演出虽然没有正常完成，但希望尽量弥补观众。
    文案很真诚，没有刻意强调演员的敬业。顾以诚那几个消息灵通的大粉已经得知他手腕受伤，跑到热搜词条下卖安利抒发心疼，一气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