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aa7639”◎
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程砚深懒怠地收起躺椅,放回后备箱里。
她的画板还横在后座上,等待颜料干燥。
见他停下脚步,沈洛怡忽然反应过来,垫着脚去捂他的眼睛:“不许看,画得不太好。”
到底是很久没画了,有些生疏了。下笔时也有些犹豫,构图和线条不够果断。
画者本身的心态也会在自己的画中复现,大概是她第一次带着墨镜这样画画,在犹豫中坚决,笔触也会有所不同。
而她只想给他看她最完美的作品。
可她捂得太晚了,程砚深已经看到了那幅画,绿荫碧湖的风景画,颜色是一贯的大胆尖锐,至少她的色彩敏感性还没丢。
程砚深指腹圈住她的手腕,慢条斯理地扯下她的手指握在手心里,冷玉质地的音色在风中缠绕。
“回头给你装裱起来,正巧新装修的婚房里还给你留了一间画室,到时候挂成一排。”
“不要。”皱了皱秀气的鼻尖,“这种的就别挂了,感觉还差好多。”
她向来对自己要求很严格,这也是她的焦虑来源。
程砚深俯身,将画板重新摆了位置,确保不会被其他杂物破坏还没干的油画,才关上车门。
捏了捏她的耳垂,似是安慰:“慢慢来,慢慢总会好的。”
时间带来的陌生,还是要留给时间去治愈。
略带薄茧的指腹蹭过她的耳尖,沈洛怡迷怔了瞬。
摇头,再摇头,鼓着嘴,颇有几分不满:“你把我当小朋友呢,还要排排坐,所有作品放一起看看进步在哪呢。”
这是她初学绘画时的要求,再往后,老师同他们说其实不同作品之间没有什么可比的意义,不同的时间体验感也不同,即便是同一个画者,风格和手法侧重上也会有细微的偏差。
程砚深眼瞳清冷深邃,淡音慢条斯理地从唇间溢出:“就不能是,我想珍藏我的大画家的每一幅画?”
“想要私藏你的每幅画。”黑眸中的眼神仿佛囊括了许多神秘的情愫,像是摆在她面前的礼物,只能她解下那个蝴蝶结。
于是,她便真的向前一步,拆下了那个系得漂亮的蝴蝶结,礼盒打开,是他寥寥落下的极低声线。
“但也想要所有人都看到我的大画家的作品。”
替她守护的那个梦想。
马场的午餐比较简单,食材是自己种植的有机物添加的蔬菜,没太多肉类,但味道胜在可口。
秋天的午后,阳光没那么炽热,程砚深煮了两杯咖啡,看着正牵着马出来放风的饲养师,问她:“要骑马吗?”
沈洛怡眯了眯眼,她确实有些心动,但还是摇摇头。
腰背酸胀,被他昨晚闹的。
不太想动。
矜然的目光眺到他端雅俊美的脸上,下巴微扬。
“你去骑。”
“我想看你骑。”
停在照片上的意气风发自然和亲眼所见不一样。
程砚深很快去换了衣服,是和上次照片中不一样的马术服。
黑色束缚带束在白色衬衫外,勾勒着若隐若现的肌理线条,堪称完美比例的修长身材。
程砚深踏着脚踏利落上马,动作间尽是雅致清衿。
秋日的暖阳金光镀在他的周身,眉眼仿佛都湛着光。
松开一只手,他简单调节了下头盔,散漫勾唇,似是回眸间,浮光掠影在他眼底缓缓流动,恣意潇洒。
她的目光不由被他优雅的身姿牵动,每一帧都精致如画,印在眼底。
尤其是他的马后,还有两只小狗正追着他跑。
活泼又可爱。
是她私藏的画面。
私藏的喜欢。
她毫不掩藏的喜欢。
准备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据说马场交接手续还有部分条款需要处理,沈洛怡等得有些无聊,一个人趁着夕阳昳丽,在门前散步。
突然乍起的男声,让她脚步一顿。
“好巧,又遇到你了。”
沈洛怡是没想过会在京郊这么偏僻的地方,还会遇到熟人。
还是不太想遇到的熟人。
汪时笙笑意盎然,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沈小姐,你说我们这算不算是天定良缘?”
大概算阴魂不散。
从瑞士回来的那次,汪时笙确实风风火火追了她一段时间。
每天玫瑰鲜花,蛋糕奶茶送进沈氏。
看在旁人眼里说好听点是沈小姐魅力大,说难听的便是不检点,已婚身份还和外人纠缠不清。
这种类似的谣言,受害方总是女性。
她听过几次,说不是不在意,但后来还是被程砚深压下。
京城程氏地位在这里,又哪有人非要迎上去作对。
哦,除了眼前这位汪先生。
“要一起吗?”汪时笙主动提出邀约。
沈洛怡望了眼马场大门外旁的路引,隔壁是高尔夫球场。
那在这里见到他似乎也不奇怪了。
只不过沈洛怡并不太想搭理他,她今天不想骑马,更不想打球,只想静静呆着享受她难得的周末时光。
很快转了方向,她迎着夕阳余晖缓步慢走。
汪时笙在某些事情上有着惊人的执着,他从大门旁的侧缝挤了进来,追上她的步子:“沈小姐,你今天的衣服很好看。”
由衷的夸赞。
静深流转的眸光动了动。
沈洛怡今天的衣服确实很好看,是她早上出门前,自己亲自裁剪出来的衣衫。
前几日还在巴黎时装周展览的高定礼裙,刚送进家门,就被她修剪了裙身。贴身的一字肩,向下只保留了一段长裙,被她剪成坠在衣衫后飘飘然的系带,在风中摇曳出各种姿态。
沈洛怡礼貌微笑:“谢谢夸奖。”
见她终于回应,汪时笙步子都轻快了几分,又靠近半步距离:“沈小姐,我们的合作真的没戏了吗?”
再次提起这件事,让她不由想起那位祝女士,这对母子似乎反射弧都有些迟钝。
兴越的外包商合同都已经签了许久,甚至放在官网上发了新闻,已经这般,她确实没想到汪时笙还对这件事情念念不忘。
如果没记错的话,前不久宜舟刚刚宣布和祝林颜的公司达成合作意向。
虽然祝林颜公司整体能力和行业认可度都不高,但若是宜舟背后资本是程易渡的话,倒也是合情合理。
毕竟白玫瑰,自然会是第一选择。
沈洛怡不露声色地又退后半步,隔开礼貌距离:“很抱歉,我个人认为贵司暂且没有能力可以承包两家公司相同业务产品吧。”
况且,还是互为竞争对手的两家公司。
汪时笙纠结了一会儿,默默吐出几个字:“但我会努力的。”
沈洛怡哭笑不得。
好天真,业务上的事情似乎根本不是努力就可能办到的。
“那你加油。”她果断结束了话题,转身离开。
她面上半点兴致也无,似乎根本不在乎他说了些什么。
汪时笙一拍脑袋,猛地想到,谁会在休息日喜欢谈什么公事。
快走两步,他追上去:“沈小姐,我下个周有场演唱会,你要来吗?”
沈洛怡侧过身,避开他的碰触,眉心轻蹙,对他边界感的缺失有些头疼:“那提前祝你演唱会成功。”
停了半秒,她忽地又说:“其实我觉得如果要做什么事情,就先认真做下去,没必要换来换去,只会不停地消耗自己。”
她也不觉得汪时笙有什么经商的才华,倒还不如专心他的乐队。
至少她从前那个时候也是这样过来的。
算是一点亲身经历经验吧。
“你关心我?”汪时笙眼睛一亮。
沈洛怡觉得这人确实有些看不懂别人脸色了,表情沉了又沉:“你想多了。”
可他还不想放弃:“沈小姐,你今天真的很好看,我可以给你拍张照片吗?”
沈洛怡连连退后了几步,错乱的脚步间,飘扬的系带不知什么时候缠住她的脚腕,又被卡在石缝中。
她踉跄了一步,差点被绊倒,捂着胸口,矮身想要去扯那根系带。
汪时笙热心地上前:“小心,我来帮你。”
蓦地,一声尖锐的喇叭响起。
仿佛让所有动作都定格。
明亮的灯光,逆着光影走来的男人,行走间依旧气定神闲,风度翩翩。
可靠近之后,沈洛怡才看清他眼底蓄着冷漠的风暴,似乎要吞噬一切的幽深。
细长的眼眸微微挑起,带出几分凉薄之意。
程砚深单手拢过她的腰肢,略一用力就将人轻飘飘抱起,转身间,高挑的身影已经完全遮挡住身后纤影的女人。
再抬眸望过去时,只剩冷淡:“汪先生,麻烦保持礼貌距离。”
“如果你不知道什么是礼貌距离的话,我不介意让你知道一下什么是不礼貌。”似有似无的一点嘲弄。
语气更冷了几分:“另外,礼貌地提醒您,门外已经竖了牌子,这里是私人马场。严格意义上,您这算是非法侵入。”
沈洛怡小小扯了扯他的袖口,不想场面闹得太尴尬,几分无辜地指了指被卡在石缝中的系带。
低喟一声,程砚深半蹲下身,系带穿过他修长的手指,手掌绕着她纤细的脚腕。
然后那根飘摇的系带从石缝中被解放。
只染上了一点灰尘,没有半点破损。
他牵着她离开时,半分眸光都没有分给身后的男人。
弯腰替她系上安全带的时候,程砚深微哑的声音徐徐落下:“刚刚有一瞬,我以为你故技重施,要复现我们伦敦第一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