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 杨嬷嬷就过来了,穿一身显气色的茄花色莲花纹绫褙子,头发抹的油光发亮, 插着一支梅花金簪, 一支绒花珍珠簪。
过来跟孟椒笑道:“老夫人知道娘子今日忙, 便让奴转告娘子,今早不用过去请安了。”
孟椒正在梳头, 听到这话, 忙道:“母亲体谅我。”
然后让嬷嬷赶紧坐着歇一会儿。
四爷天不亮就走了, 没让人吵醒她,她又多睡了一会儿, 现在才起来。
杨嬷嬷扫了一眼屋子, 见几个婢女有条不紊忙着自己的事,服饰鞋子都挑好了,满意的点点头,对孟椒道:“娘子无需客气, 奴今日是过来伺候娘子的。我先去厨房看看,娘子先忙着。”
“那嬷嬷慢走。”
陈霜一喜, 忙跟了上去, “我去送送嬷嬷。”
杨嬷嬷是老夫人身边的得用人, 是管理后宅的一把好手,如今能跟在身边学着, 机会千载难逢。
孟椒收拾妥当后, 简单吃了两口, 花云领着七个婢女过来, “这是从昨日大夫人送的一批丫鬟中选出来的,本来想让娘子掌掌眼, 但今日特殊,陈嬷嬷说先用着,合适再留下。”
“她不在,你先安排下去。”
“是。”
孟椒吃完饭,陈霜就跟着杨嬷嬷从外面进来,杨嬷嬷道:“娘子既然想邀请几位夫人打马吊,那不如去水榭那边玩,既凉快,又可以赏赏景。”
那里她知道,有个四角凉亭,旁边就是湖,荷花正盛开着,十分好看。
但好是好,“就怕影响了其他人。”
若是玩得正开心,其他人过来了,也是不美。
杨嬷嬷一脸平静,“无碍,娘子若想安排在那里,我这就叫人把那边布置一番,今日娘子的事才是大事,到时不让别人过来就行。”
她怕孟椒不懂,补充了一句,“西跨院还是太小了,虽说是四爷朋友的家眷,但显得重视总是好的。再者,此举也能给娘子立威。”
毕竟是四房的正头夫人,这点权利还是有的。
孟椒明白了,“多谢嬷嬷指点。”
若不是杨嬷嬷这番话,她还想不到这些。
杨嬷嬷见她不仅听得进话,还态度谦卑,顿时心生好感,带着陈霜再次离开。
巳时,婢女过来报,“马车已到前院了。”
孟椒已携杨嬷嬷婢女等走到抄手游廊那里,听到这话,加快了步子,行至垂花门,没等一会儿便见三顶翠幄青油轿子过来,每顶轿子旁边都跟着一位嬷嬷和四个婢女。
先下来的是个穿墨绿印金大袖罗料褙子的妇人,她脸上含笑,柳叶眉修的细细长长的,梳着小盘髻,戴缠枝花鸟纹金梳和六个细细的金球簪子。
她看到孟椒,爽朗笑出声道:“弟妹好生漂亮。”
杨嬷嬷在旁边轻轻道:“这是彭大人的妻子李夫人。”
孟椒忙迎了上去,行礼笑着道:“姐姐气质出众,能得姐姐夸赞,十分荣幸。”
李氏性子开朗,直接拉过孟椒的手笑道:“不仅好看,还嘴甜,难怪四爷喜欢。”
说着转过身就给孟椒介绍后面两位下轿子的夫人,指着穿绛紫色金丝绣蕉叶纹长衫的女子道:“那是你杜姐姐,她夫君是常大人。”
孟椒再次行礼,“见过杜姐姐。”
杜氏瞧着比李氏还要年长几岁,戴着一顶珍珠小冠,面容白净,笑起来右边脸颊有个窝,看着是个十分温柔的性子。
对孟椒柔声道:“妹妹不必多礼,今日过来打扰了。”
“姐姐客气,只恐招待不周。”
李氏见两人互相客套,笑道:“以后都是熟人,还来这一套。”
说着又要给孟椒介绍后面的袁夫人,袁夫人也是个热情的性子,直接笑道:“我就不用介绍了,我可是她和四爷的全福人。”
李氏一拍手,笑道:“差点忘记这一出了,见笑见笑。”
孟椒今日是主,便主动邀请道:“还请三位姐姐移步园子,如今园里荷花正盛开,倒是可以一边赏景一边打马吊。饶恕妹妹笨拙,别的好玩的也不会,只能用打马吊招呼几位姐姐了。”
说着露出一脸无赖样,“若是有失礼之处,那只能过几日让四爷上门赔礼道歉了。”
三位夫人都被她逗笑了,李氏喜爱的拉着她的手,笑得不行,“好生泼皮,你招待不周,反倒让四爷给你上门道歉。”
杜氏拿着帕子捂嘴笑,“哪里,你李姐姐可是最喜欢打马吊了,上次在别人家做客,打不尽兴还赖着不走。”
孟椒听了笑,“今日肯定尽兴。”
一行人往百荷园走去,说说笑笑。
百荷园的水榭已经被杨嬷嬷叫人重新布置过一番,水榭台很大,临水而筑,走过曲曲折折的木板小路,尽头便是四角凉亭。
凉亭四周的纱幔卷了起来,用银箔贴嵌黑漆框架的屏风围着,屏风是六面扇的,上面画着仕女图,中间设黑檀雕花方桌和四张杌子。角落里放着小几,上面摆着镂空金丝鸳鸯形香炉、插着两支高低不一荷花的白釉长颈瓶,荷花一白一粉,煞是好看。
四角亭入口处,有八个婢女正在点茶,炙、碎、碾、磨、罗……
还不待走近,就闻到清幽的茶香。
孟椒带着三人去凉亭里坐下,便有婢女端上刚点好的茶,透影花瓣嘴白瓷杯中,绿色的茶汤上印出花草虫鱼的图案。
袁夫人夸了一句,“这图案妙,像是画出来的。”
又有几个粉衣婢女端着点心过来,荷花酥、玉带糕、透花糍、酥油鲍螺、梅子奶露……
用完点心,孟椒让人把牌拿过来,几人打马吊玩。
一时间气氛热闹。
孟椒好多年没玩了,本来就不甚熟练,再玩也就记得些规则。
李氏爱热闹,说将身上的首饰拿出来做彩头。
萧言卿过来的时候,孟椒已经输的只剩一对耳环了,她也不生气,还笑眯眯让流萤去拿些首饰来,悠悠然开玩笑道:“我今天就练练手,下次肯定能赢回来。”
眼看又要输了,萧言卿从后面给她指了一张牌,让她出这个。
孟椒回头看,见是他,脸上有些惊讶,“四爷?”
不知道他怎么来了。
萧言卿嗯了一声。
李氏立马调侃,“可不兴这样,堂堂参知政事,还带头耍赖了。”
袁夫人挑眉故意问:“四爷这是怕我们欺负了你家娘子?”
萧言卿听到打趣,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笑笑,“过来看看,怕她招待不周。”
杜氏没见到常锡林几个跟着,便知四爷是丢下人过来的,忍不住好笑,“新婚燕尔,你们哪里懂?”
李氏和袁夫人都笑眯眯看他。
孟椒红了脸,偏过头让他赶紧走,再待下去她也没脸见人了。
萧言卿被几位女眷盯着看,颇有些不自在,便顺着她的话离开了。
杜氏面露遗憾,本来还想多打趣几句,萧四爷一向冷静沉稳,很少看到这个样子。
实在是有趣。
萧言卿回到竹林时,彭文绍几人已经喝起来了,正在聊最近五皇子要回京的事。
五皇子赵深是德妃所出,出生便自带寒症,一年大半时间都在郊外庄子里养着,听说德妃娘家人寻到一位神医,如今身子已经好多了,五皇子听说陛下最近身子不适,便想献上神医。
彭文绍对这个五皇子没什么印象,比起这个,他更在乎陛下的身子康健,彭家从不站队,只是如今几位皇子瞧着都不大能行,实在是愁人。
常锡林又喝了一杯酒,“陛下的打算已经很明显了,也不知太傅什么态度?”
说这话的时候,他看向从远处走来的萧言卿。
再过两年他就要致仕了,也不知能不能安稳撑到那时候。
袁宏道给萧言卿让出位置,问了句,“你去哪儿了,这么久?”
也给他倒了一杯酒。
萧言卿没喝,孟椒鼻子灵敏,酒味冲人,她应该不喜欢闻。
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没什么,书房里有点事。”
彭文绍大概是喝多了,红着脸颊大喇喇道:“什么书房有点事?你书房又不从这边走,肯定是去看你媳妇了,怎么,你媳妇那么好看?一会儿见不着就想。”
说完自己嘿嘿笑起来,样子有些猥琐。
萧言卿觉得这两口子一样讨厌,刚才牌桌上,他家眷也是赢得最多的。
——
送走几位夫人,杨嬷嬷也走了,孟椒回到西跨院后,拿出一支金簪、一对玛瑙珍珠耳环,用盒子装好,又让陈霜去厨房提一匣子吃的给杨嬷嬷送过去。
陈霜也不傻,拿出自己从家里带来的两瓶小酒,还有丈夫之前从南边给她捎的一匹好料子,一并带上了。
她在管账上有几分经验,但在后宅上却有些欠缺,今日跟在杨嬷嬷身后,学到了不少东西,想着最好趁机攀上关系,好日后多讨教讨教。
她过去的时候,杨嬷嬷正在屋子里跟老夫人汇报上午孟椒的表现。
杨嬷嬷笑眯眯道:“四夫人是个十分通透灵活的人,老奴在旁边根本派不上用场,说话好听有趣,进退有礼,很是难得。”
萧老夫人听了心里松了口气,本来她还担心孟椒处理不来,想着要不要将老大媳妇叫过去陪着。
还是嬷嬷阻止了她,说这么做让四夫人脸上挂不住。
她一想,确实是这个理,便让嬷嬷多操一些心,不能怠慢了客人。
不过她还是道:“她年岁不大,又无后宅生活的经验,你也莫多夸她好。”
杨嬷嬷听出了老夫人心里的不信任,她心里清楚,老夫人虽然接受了这门亲事,但打心眼里还是有些瞧不上四夫人的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