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刹那天空明亮了起来。蒲遥定睛一看,那强大的父神像是被他的决心冲退了好几步似的。
父神华丽的黑色翅膀收敛着,并没有靠近蒲遥,他似乎比纯血亲王们更不能靠近他。
不过他依旧镇定自若,他轻轻笑着,甚至没有一般的亲王那样急迫的攻击性。
他像是缠绕在蒲遥身边的丝线,不靠近他,但是那轻轻的、沙哑的语调仿佛在蒲遥耳畔响起,银色卷曲的长发和殷红的眼睛,以及那张俊美的、极具侵略性别的脸,似幻似真、无孔不入般的映入蒲遥的脑海里。
“真的吗遥遥?”
蒲遥觉得自己的白发好想被抚过,但又好像只是被风吹了。
他的语调那么轻,轻如梦魇中自己与自己的对白。
“我们是世上最亲密的之人,遥遥生来就离不开我,是我不可割舍的一部分,遥遥真的要离开我吗?”
他一会儿是沙哑低语一会儿的贴耳轻笑,那古老的像是从泥土里带来的腔调渐渐淡化,取而代之的是细细密密无孔不入、如同咒语一般暧昧又充满邪恶的蛊惑。
“遥遥一直很想见我,不是吗?”
蒲遥眉头紧锁,他深深的闭上眼,仿佛在和自己的心魔抗争似的,事实上这个场景能随即吓晕任何一种纯血吸血鬼。
塞拉和尼泊尔此刻根本无法靠近这里,但是他们的神识可以悄悄探出一点。
一来就见到了分外可怕的场景。
他们眼中那只柔弱又废物的漂亮血族此刻竟然就那么毫无畏惧的站在父神的面前。
强大的父神降临在这片天地,乌云密布、天地变色,强大的威压几乎能将他们的神识都绞杀,可是那只柔弱的漂亮血族背脊却挺得直直的,根本没有受到这可怕的威压影响。
蒲遥今天穿的是白色的衬衫和褐色的背带裤,本来是戴着一顶漂亮的帽子和阿弥伽逛街的,但是此刻帽子早已不知道掉在了哪里,只露出了那对白如初雪、蓝如碧海的漂亮小翅膀。
他像是这方天地唯一的白,连父神华丽的黑色羽翼都不能侵染他半分。
父神似乎想要接触他、或者拥抱他,可是仿佛只能靠近蒲遥的周围,或者利用风轻轻爱抚他美丽的、月光般的长发,再也不能亲近一份。
如何此刻塞拉本人在此,一定会惊讶的睁大双眼,他的神识也因为惊讶愣神了半晌。
这可是父神。
而且蒲遥还是父神的初拥对象。
这是绝对统治的关系,也就是说强大的父神即使能力全无,都能轻而易举的控制蒲遥,他在他面前是天然的压制力。
他甚至只要轻轻动动手指,蒲遥就能乖乖的、顺从的依偎在他怀里。
可是现在,蒲遥竟然还能轻易的反抗他。
塞拉听不见父神在说什么,他甚至不能看清他的容貌。
在他沉睡的时候只是偶然看过一眼,他的容貌和存在差点把他污染成了狂躁的怪物,他也不能听清他在说什么,甚至不敢刻意去听。
听多了会疯。
但是蒲遥却似乎在和他对话,甚至在反抗他。
“我一直想见你,但是现在不需要了。”
塞拉不敢相信,那个乖巧又柔弱的蒲遥、仿佛是他们手掌心玩物一般的蒲遥,竟然用这样平静的、违逆的语气和恐怖的父神说话。
塞拉吓得心惊胆战,他生怕父神一个不高兴就让蒲遥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是并没有,那粘稠又恐怖的黑暗力量更为暧昧的缠绕的蒲遥身边,像是在对他的话做出回应般躁动不已。
蒲遥月光般洁白的长发被吹了起来,也许是周围太暗了,他身体仿佛在发光,他在浓稠的黑暗中如磐石般坚定不移,明明那么美丽柔弱,像是易碎的珍宝,可是他竟然没有任何惧怕。
塞拉的神识愣愣的看着,如果他有一颗跳动的心,此刻一定在疯狂的跳动,他被这美丽易碎却又坚毅无比的可爱吸血鬼迷得神魂颠倒,他愿意跪倒在他跟前成为他忠实的骑士。
强烈的反常让他兴奋不已,令他都恐惧不已的父神,竟然拿蒲遥没办法。
甚至蒲遥还在继续说:“我离开了你,更快乐了,我有了重要的朋友、也有了喜欢的人。”
他月光般的头发被轻轻吹了起来,如宝石般美丽的眼睛微垂,长长的睫毛在他眼下布上一层华丽的阴影。
他曾经渴望见到父神,希望他能指导他狩猎和生存,更希望他能陪伴自己。
因为吸血鬼的关系很奇怪,森严的等级制度让他们紧密相连,但是关系又梳理冷淡,只有亲密的“初拥”关系亲近一点,会更像亲密的恋人或者亲人。
蒲遥无比向往有个亲近的人,但是父神从来都不见他。
他从城堡里出来,也曾是为了得到父神的认可而畅想未来。
但是渐渐的,他已经放弃了这个初衷,因为他不再是为父神而活,他在为自己而活。
阿弥伽认可了他的努力、认可了他成长,还带他见过不少人,他也有了不少朋友。
他能够帮助贫困的孩子,也能帮助苦难中的旅人,他们都感激他,笑容、喜悦、悲伤、哭泣,他看过无数种情绪,这个世界有千千万万种可能。
“我离开你,才发现这个世界多么美妙,那座城堡是锁住我的枷锁,我在这里有我的恋人,他很爱我,我在他身上体验到了温暖和意,而不是冷冰冰的黑暗而空旷的古堡。”
周围的空气涌动、冰冷刺骨,甚至已经结了一层霜,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落下,像是白色的羽毛般落在蒲遥身上。
恐怖的父神冷了起来,他的声音低沉粘稠又带着一丝阴沉。
“我亲爱的遥遥,才这么短的时间你懂什么是恋人?”他似乎在抚摸蒲遥的长发,亲昵暧昧又像一条冰冷的蛇一样缠绕着他,俊美的容颜近在咫尺,带着强烈的侵略性,那双眼睛直直的看着蒲遥,“我的遥遥,凡人的生命是那么短暂,如同蝼蚁一样,你只是被他蛊惑了,不要再忤逆我好吗?”
“我会原谅你幼稚的叛逆行为,回来吧,留在我身边,我会赐予你全部,血族的王座给你怎么样?”
蒲遥没有半分心动,他似乎对这无上的权利不感兴趣。
他转过头,远远的看见阿弥伽匆匆赶了过来。
恐怖的父神变得更为冰冷尖锐。
“就是他吗?”
“蝼蚁般的废物,你说他是你恋人?”
他嗤之以鼻。
阿弥伽感知到恐怖的危险,于是火急火燎的赶到了蒲遥身边。
一刹那寒风吹了过来,雪白的雪花像羽毛般的飞舞。
他在寒冷中看见了蒲遥,连忙上前拉住他的手。
“你没事吧遥遥!”
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通,还好没事。
他松了一口气。
但同时神经高度紧绷。
蒲遥的周围明明什么也没有,可他却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充满恶意的危险气息。
他看不见吸血鬼王的存在,只感觉到乌云密布,突然下起了噩梦大雪。
父神扇动华丽的羽翼,对他来说只是一场寒风。
他连忙把蒲遥紧紧护住,“冷不冷啊遥遥?”
明明吸血鬼感觉不到冷,但是下意识把他当成人类一样关心他。
将他护在怀里,冷冰冰的扫视周围,将他隔绝在那股危险之外。
蒲遥回过头看了一眼,他看见那位俊美的父神张开羽翼,冰冷的俯视他。
“不过如此,这只蝼蚁竟然能做你的恋人?”
他始终不敢相信,为什么信仰他的、爱慕他的蒲遥,为什么会和别人成为恋人。
“这是爱吗?你爱他吗,遥遥?”他冷笑着,轻轻的贴在蒲遥耳边说话,“他迷恋你、爱着你,而你并不爱他,是吧遥遥?”
蒲遥不理会他,他已经把他当做一段心魔,伤害不了他,只会在他耳边叽里呱啦说点什么。
无关痛痒。
他几乎没有父神的记忆,对他期待相当大,但是如果父神是这样的,是禁锢他、贬低他、否定他,蒲遥根本不会有任何期待。
“不、我不怕冷。”
但是阿弥伽依旧把柔软舒服的外袍加在他身上,他能看见那双翡翠般碧绿的眼睛,温柔而坚定的看着他,“但是风雪大,遥遥披着。”
“好。”
阿弥伽见他回应了,于是轻轻笑了一下,“我们回家,遥遥。”
说着,一把将蒲遥抱了起来。
他速度快,一般玩够了蒲遥会懒懒的,阿弥伽就会抱他回去。
没想到一下子那位“心魔”好像破防了。
“他竟敢抱你?”
蒲遥懒得搭理他。
他搂着阿弥伽的脖子,靠在他肩头上,让他带着自己回家。
他远远的,看见那只心魔也跟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