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人伺候?
“这事二少奶奶知道吗?”.
周老管家见他儿子这装模作样的死样子,真恨不得上去拧着他耳朵把人从西院揪出来!
这臭小子发什么神经?
他好不容易求来的恩准,把这傻小子拉出泥泞,他竟然还装上了?
一双眼睛还挑剔的打量小荣子,一副自己是这西院的大管家,挑剔下人的态度。
还问二少奶奶知道吗?
二少奶奶的话算什么?他知不知道只得住这个院子。
周管家瞪着他:“主母的意思,这里有小荣子伺候,你往后不必再住这里。”
周正喃喃道:“原来不是二少奶奶的意思。”
周正挑剔的打量新来的小荣子,生面孔,没见过。
不知道他爹从哪里找来的人,竟然生得一表人才。
鼻子眼睛和气度很是不凡,即使躬着背,做出恭敬的姿态,但见他目光清明,眉目似剑,便觉得他不是个普通人。
但应该不是养尊处优的少爷,他肤色略深,显然是个力气人,块头也很大,虽然和他差不多高,但是肩颈手臂可见力量和劳作的经历。
虎口有薄茧,应该是干粗活之人。
周正说:“爹从哪里找来的人?没见过,听名字像个宫里来的阉人。”
大清亡了,是有不少太监从宫里出来,特别是这人头发是长的,虽然不是满人那般将剃了头但后面在绑着辫子。
“……”周老管家简直想锤死这口无遮拦的臭小子!
一开口就骂阉人。
他这条老命真是一半给余氏折腾,一半被他着不着调的儿子消磨干净。
这位爷可不是什么下人。
他花了大关系找来的行家。
人称“荣爷”,在道上的地位相当高。
他是机缘巧合请到的人,荣爷本来对这些事不感兴趣,但只瞧了厉府一眼,就改变了主意,自愿扮成下人来了厉府。
他名气很大,早几年大清倒台之迹,宫里有一件大事是他解决的,京都里一些贝勒爷都难请到他,周管家本来只是想找个稍微懂些的行家,没想到竟然碰上了行家中的行家。
当时荣爷瞧了厉府一眼,笑了一声:“若不是碰上了爷,多少人进了这府邸都不够赔命,明日便去三清殿里给爷立个长生牌,大香火供上九九八十一日,这是爷该得的。”
周管家不敢怠慢,一边心惊胆战余氏到底搞出了什么大事,一边连忙去办长生牌的事。
周管家这会儿听见他儿子口无遮拦的骂阉人,当下顾不得脸面直接上手去拧他的耳朵。
“臭小子!”
周正的耳朵被他爹揪住,狼狈的啊了一声,只听他爹骂道:“还不给老子滚出来!”
但是一旁的小荣子却不紧不慢的说:“管家老爷,让小周管事留下吧。”
周正正想说你算哪根葱,竟然感使唤我爹了?
可他爹拧耳朵的手突然松开了,神情犹豫:“不妥吧。”
小荣子低眉顺眼的答道:“奴才初来乍到,有些伺候人的事不太会做,还需小周管家指导。”
周管家沉默许久,直到听小荣子再说:“管家老爷请放心,奴才会好生照看小周管事的。”
这家伙、这家伙没天理了!
竟然敢这么跟他爹说话,整个厉府的规矩不要了吗?
可是他爹竟然听信这太监的胡话,一切顺着他的意思去做。
原本应该调走的周正也留了下来,于是西院里伺候的下人由周正一人变成了两人。
西院虽是厉府其中一个小院,但是也有前院,中庭、后院三个部分。
除了西院外头住着陈嬷嬷、两名丫鬟的偏院,西院一进门是看不到主人的院子的,先是两间院内偏房,住的是一等下人,平时贴身伺候主子。
周正就是住在这一道偏房,再进里面,才是主子的房屋。
二少爷的主屋有睡觉的厢房、书房、会客厅、杂物房,小厨房五间,再往后进过一道廊,通向茅房。
西院的后院连着后山,打开后面可以从小门去后山,二少爷年少时非常喜欢后山,自从病了再也没去过。
如今贴身的奴仆多了一个小荣子,另外一间下人房得给他了。
本该是两名下人住在一间房的,但是周正觉得这人和自己犯冲,又怕他有什么不干净的小心思冲撞了美丽的二少夫人,于是将他打发到了更为偏僻的一间房,如果他要去主子的住处,会经过他的房间,他会知道。
小荣子的房间紧紧挨着厨房,一股油烟味,周正把人撂在这儿就摆出了上司的态度:“以后你住在这里,没有我的吩咐你不准去主子的地盘晃悠,听见没有?”
那小荣子人前人后简直两个模样,如今不在他爹面前,已经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死样子。
竟然不回他话,而是嗤笑一声,故作神秘的说:“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周正皱眉:“你少左顾言它,不管你是谁的亲戚,我都……”
说着,突然也听见了一声戏腔。
周正脸色一变,连忙去房中看那箱衣衫,没想到箱子竟然不见了!
二少奶奶那细皮嫩肉的手怎么把箱子搬动的?
现在是不是等不及穿上那些衣衫,正在唱戏了?
“唱的是《天仙配》。”荣越低笑了一声。
周正正在愣神,突然听见小荣子的声音,十分恼怒:“谁让你进来的?”
又怕这不守规矩的贱人此时去了正院,偷看到了二少奶奶穿着不正经衣服的风情。
当即把门给关锁上了。
周正听见那清冽圆腔如珠玉般撞进了耳腔。
“你我好比鸳鸯鸟……”
正好听见这一句。
下一句仿佛等着他人合唱一般,竟然停顿留白了。
此时已过酉时,大晚上的,没人会过来。
二少奶奶只知道有他这么一个下人在,小荣子还没露过面的。
也就是说这个院子里,在二少奶奶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荣越低笑:“怎么唱这么和美的黄梅戏?”
是啊,他查过蒲遥,擅长的是昆曲。
二少爷刚死,竟然唱《天仙配》。
再不济应该唱《牡丹亭》才应情应景。
他生得如此美貌,举手投足间能把人迷得要死。
可是竟然如此胆大妄为的浪荡,丈夫尸骨未寒,在院子里唱了天仙配,这是要和谁相配?
周正一边竖起耳朵听着,一边恼恨自己眼瞎心盲,竟然如此在意这样的人,他心目中的良人是知书达理的女士,或是四少爷说的风趣幽默、热情开朗的自由的女孩子。
而不是一道道门锁上的、关在精巧笼子里美丽的封建旧物。
可是他如此美丽精致、光华夺目,像宫中最昂贵奢华的宝藏。
听着他在唱曲,已经想到了他穿上旗袍曼妙的身姿,眉眼流转间一定是无限风情。
好想。
好想看一看他现在的样子。
明明只见几面。
正想得出神,突然听见小荣子低低的嗓音。
“你们二少爷还学过戏?且不说唱腔,光是这身段,京都最是火爆的旦角都比不过他。”
周正一看,这贱人竟然用刀划开了能看见正院的那道封死的窗户一角!
周正当下气炸了,“贱奴!你竟敢窥视主子!”
虽是气,但还是压低声音骂,生怕被二少奶奶听见什么。
他掐着小荣子的手臂,把人拽开,可这人竟纹丝不动。
“你滚开!”
荣越冷笑着回过头看他,“我滚开让你看?你们家二少爷竟生得如此美貌?难怪你要住在这里。”
周正气得脑袋冒烟,“这屋里住得不是二少爷!”
荣越愣了一下,不是二少爷?
从细小的窗户缝隙间能看见院子里有个男人。
身上鬼气森森的,生得极为美貌。
比之他见过的艳鬼都要美貌许多。
不是画皮似的假面般的美貌,他漂亮得清透,美貌得艳丽,鬼仙似的漂亮。
这种东西寻常道人一生难碰见一只,因为这样漂亮的鬼一般是吃供奉、被人养在家里精心照顾的,又或者是冥府正司大鬼的内府的小妾,又或是自己就有官职。
山精地怪幻化都难以有这样的漂亮,这是天地造化的祸端,在往年朝代里,这等美人出来一般都会引起大乱。
如何在厉府,这样一只鬼,竟然自成了一个地界。
什么来头?
“不是你们二少爷?我听说只有二少爷死了。”
周正简直想掐死他,“二少爷是死了,所以里面住的是二少奶奶!二少爷人都没了,你怎么能瞧见?当然是活生生的二少奶奶!”
荣越心头一惊,再仔细看去,没想到竟真的是个活人。
他多年手艺,没想到这次竟然看漏了。
再看那美人身边,阴气如墨,旋涡般的把人吸进去。
单看一眼,眼睛已经流出了血。
他连忙退了半步。
这东西好生厉害,发现他了。
那汹涌的鬼气恐怕连阴兵都不敢前来捉拿,竟将活生生的美貌的妻子都腌入味似的弄得像只大鬼。
本来按荣越的本事,是能一眼看出的,可是这位二少奶奶生得极为美貌,此时此刻估计正和自己的鬼相公唱着戏。
身姿飘飘,曼妙多情,是寻常凡人难有的姿态,像极了吸人精气的艳鬼行行径。
因他的美貌、行为、身上的鬼气,让他误判了他也是一只鬼。
可是。
他离那阴邪之物如此的近,为什么没受到影响?
荣越指的影响不是沾染鬼气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