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枝雪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副作用的原因,他觉得心烦意乱,坐立不安。
可是以前在喝完药的几个时辰里,他并不会出现这样的症状。
莫非是副作用又加剧了,连长老们提供的那种苦涩的中药也没有了作用。
在房间里踱步了几百个来回之后,沈枝雪差地把自已给转晕,终究还是忍不住,从柜子里拿了一件干净的狐裘,朝着江淮周的石屋走去。
虽然知道以江淮周的手段,听雨到了他手上定然是没有好脸色看的,可他心里就是止不住的发酸,想起听雨看着江淮周面带春色的模样就来气。
可明明江淮周什么也没做。
他到底是怎么了,这种情绪完全不由自已掌控,连他都不知道原因的境况真是糟糕透了!
等他一路上左思右想纠纠结结的走到小石屋的时候,就看到江淮周的背影。
他坐在门口的小石凳子上,可怜兮兮的弯着腰,面前放了一个水盆,那件被他扔在地上的狐裘完全浸泡在水里。
江淮周冷着脸,手心不断的揉搓狐裘,眼眶红的像是在滴血。
陡然间,大颗泪水掉在盆里,江淮周愣住了,继而泄气般的将狐裘往水盆里一摔,盯着那盆水。
好像眼前的不是什么洗衣服的盆,而是他的杀父仇人。
听雨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知道被江淮周送哪里去了,不过沈枝雪并不在意这个。
他站在旁边看了很久。
江淮周在他身边受的委屈掉的眼泪,估计比他之前人生加起来都多,从他遇到江淮周开始的时候,就没见过这黑心鬼掉过哪怕一滴眼泪,除了同他装腔作势的时候。
可现在,沈枝雪都不知道他红了多少次眼眶了。
说不心疼,只能是骗自已,但是沈枝雪一时半会儿真的不敢再对江淮周交付信任了。
他走过去,江淮周似乎感应到了他的到来,抬头看了他一眼。
那眸子里饱含的情感热烈又复杂,可沈枝雪只看到了赤裸裸的委屈。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吗?”江淮周把头低了下去:“我现在知道你的感受了,但是我也知道,不管我说多少次对不起,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可能再喜欢我了,是不是?”
沈枝雪没说话。
江淮周看着手上的狐裘:“就像是这件衣服,脏了就是脏了,不管我再怎么洗,再怎么认真的想要去掉那点污渍,也是不可能的了,是不是?”
沈枝雪张了张嘴,小声说:“不就是一件狐裘吗,至于哭成这样?”
“我洗不干净。”江淮周哽咽了一下,声音里饱含绝望的委屈:‘“我该怎么办,我洗不干净,枝枝,我洗不干净它了。”
沈枝雪将手中的狐裘扔在他身上:“洗不干净就换一件。”
江淮周倔强的开口道:“我不要,我就要这一件,只要这一件。”
沈枝雪没说话,他无法处理自已和江淮周之间的关系,他们现在混乱的像两个未经打理的毛球。
他一边觉得江淮周不足信,他这么聪明的人,要是这样可怜的样子,也是演给他看的呢?一边又觉得江淮周委屈的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狗的样子,让他的心脏都在跟着一抽一抽的疼。
江淮周看着他,突然站起来,将沈枝雪搂进怀里。
沈枝雪还没反应过来:“等……”
冰凉的唇瓣就落了下来,那唇瓣急切的蹭着他,似乎想从他这里汲取什么力量似的。
等沈枝雪想起来要反抗的时候,江淮周已经将他压在旁边的小石桌上,他吻的很用力,带着不甘又委屈的力度,沈枝雪尝到了咸涩的味道。
是江淮周的眼泪。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满肚子黑水的家伙这么爱哭。
“快要坚持不下去了。”江淮周颤抖着贴着他的唇,声音又轻又小:“枝枝,给我点好处吧,让我能抱有一丝幻想,好不好?”
沈枝雪抿了抿唇,转过了脸。
江淮周的额头抵在他肩上,开始小声哽咽。
哭的好像很惨的样子,肩膀上的衣服都被他的眼泪打湿了个遍。
沈枝雪突然开口道:“别哭了。”
江淮周把他搂的更紧了:“怎么办啊,枝枝,怎么办啊?你不会再喜欢我了,怎么办啊?”
沈枝雪:“……我没说。”
江淮周仍旧抱着他小声哭,半分钟后才反应过来似得,愣怔的抬起头,看着沈枝雪,呆呆的开口问:“你说什么?”
沈枝雪皱了皱眉:“我说你从我身上起来,腰要被你压断了。”
“不是这个,不是这个!”江淮周急切的抓着沈枝雪的手腕,认真的问:“你刚才说什么?”
沈枝雪咳了一声:“什么也没说,你听错了吧。”
江淮周眼里的光一下子就熄灭了下去,他慢慢的放开沈枝雪,半晌,深呼吸了一口气,勾起一个浅笑:“可能真的是我听错了吧,最近总是做梦,梦见我们在帝国的时候,还梦见我们在联邦的街头,在人造阳光下,你主动亲吻我。”
沈枝雪皱眉:“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是啊,都是过去的事了。”江淮周惨笑了一下:“还好……。”
“还好什么?”
“刚才好像充到了一点电,我好久没有这样亲近你了。”江淮周摸了摸唇:“我好想你。”
沈枝雪耳尖通红,目光闪躲开去:“你什么时候走?”
江淮周愣了一下:“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
沈枝雪下意识的拿话刺他:“不然呢?”
“……”江淮周沉默了很久,他重新坐回那个小凳子上,看着盆子里的衣服,缓慢的眨了眨眼:“好,等药物研究完毕,你应该就看不到我了,我会离开的。”
沈枝雪抿了抿唇,发觉自已确实没什么好说的,只能开口道:“对不起。”
江淮周转了转眼珠:“嗯?”
“之前用你对付听雨。”沈枝雪别扭的开口道:“是我的错,我不该这样,感觉像是在玩弄你的感情一样,我只是……算了,反正这件事抱歉。”
江淮周摇头:“你没有错,是我活该。”
他说完,将那件狐裘慢吞吞的拧干,挂在一边的晾衣架上:“枝枝,我不知道怎么喜欢一个人,是你在慢慢教我,不过我这个学生似乎并不怎么优秀。”
江淮周拍了拍狐裘,开口道:“如果见不到我会让你心情更好一点的话,我不会来打扰你了,等药物研究完了我就离开,可是……还是有点不甘心,我没有放弃,我不想放弃,可是怎么办啊,枝枝,你那么讨厌我,看到我就难受,我舍不得的。”
沈枝雪没说话。
江淮周把衣服晒完,就回了自已的屋子,将木门给关上了。
沈枝雪在外面坐了一会儿,烦躁的挠了挠眉梢,也转身走了。
还枝枝怎么办,他要是知道怎么办,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沈枝雪果然都没有见到江淮周。
以前他多少在实验室做完了工作,晚上会赶回小石屋,要么蹲在沈枝雪门口等他,要么就在小石屋里远远的看着沈枝雪,可他现在连小石屋都不怎么回了,整个人几乎是完全泡在了实验室里。
沈枝雪经常看着那小石屋的木头门发愣。
就这样过了大概三个多月,沈枝雪喝完一碗苦涩的中药,开口道:“……他已经三个月没回来睡觉了?”
一边的医生点了点头开口道:“江院现在每天都高强度工作,整个人跟行尸走肉一样,每天睡眠时间不会超过两个小时,而且都是在实验室的椅子上趴着对付一会儿就起来继续了,他是真的疯了,照他这个样子下去,身体很快就会支撑不住的!”
沈枝雪皱着眉头:“他胡闹,你们也跟着他胡来?没人劝他一下?”
“江院的这个脾气,想必殿下应该比我们熟悉得多。”那医生叹了一口气:“平时我们连跟江院说话的勇气都没有,谁敢过去劝啊?”
沈枝雪放下手中的碗:“让他回来睡觉,不喜欢睡小石屋的话……就让他到我屋子里来睡。”
所有人都知道江院喜欢他们殿下喜欢的要发疯,听雨就因为洗了江院收藏的殿下穿过的狐裘,到现在都下落不明要无踪迹。
来沈枝雪房间睡觉这个诱惑对江院一定很大。
那医生脸上露出了些怪异的神色,最终还是应承下来。
沈枝雪等那医生走了之后,还是不放心,于是便跟在医生后边儿一起去了实验室里,想着自已去叫的话,至少他敢在江淮周拒绝的时候把他打晕拖回房间睡觉。
医生没有发现沈枝雪跟在后面儿,到了实验室里犹豫了一会儿,便打开门走了进去。
沈枝雪站在门口的玻璃窗前,看到了三个月没有见到的江淮周。
他憔悴的已经没有了人形。
脸色苍白,伸出来的手指像是枯树枝一般,沈枝雪心下一紧,连忙打开实验室的门冲了进去。
那医生俯下身,用极大的声音道:“江院,殿下让你去休息,他说,你如果不想睡石屋的话,可以去他寝殿里睡!”
江淮周的眼睛半眯着,像是看不清眼前的东西,医生的声音大的像是要穿破那层隔音玻璃传到外边儿去。
可江淮周还是反应半了半拍,好半晌才轻声问了一句:“实验成功了吗?比例确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