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第二天一早,经医生检查,确定谢茉的身体没大碍后,便得了出院准许。
    由于谢茉骑车载人的请求被坚决地驳回,回去时是章明月骑自行车载她,其余的诸如暖水瓶、茶缸等物品则被来送早饭的赵嫂子捎带回去。
    “口罩戴好,当心吹风咳嗽,你先在这等着,别乱跑,我去把自行车推过来,一会儿就回来。”章明月替谢茉拉了拉口罩,把她安置在住院楼下的长椅上,自己去车棚取车。
    叮嘱孩子似的口吻,令谢茉哑然失笑,故作正襟危坐地乖乖顺从:“好的,您放心。”
    她笑眯眯目送章明月走开的身影,转眼的一瞬便被一道挺拔的军绿色背影吸引。
    挺拔有力,犹如一株傲然挺立于崖间峭壁的青松。
    沉稳,浩然。
    作为未来人,对这个年代谢茉或多或了解一些,而对这抹承载了无数传奇的标志性绿色,她很难不生出几分好感。
    下面的兵哥的举动也不负盛名,他正大步流星走近一位身形佝偻踉跄前行的老人,一把托举住老人背上硕大的麻袋。
    谢茉的唇角情不自禁微微上扬。
    七十年代初,又是在这样枪打出头鸟的环境下,不结婚太不现实,而且她也渴望组建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
    穿书前,她茕茕孑立数载,疲惫一天回到空空荡荡的房子,迎接自己的只有满室冷清。某个时刻,她亦想有一盏暖色的灯光,冒着烟火气的餐桌,有来有往的嬉闹闲聊。
    不提她对这个年代的军人的天然好印象,就只现下动荡的时局,再没比军营更安稳的地方了。再者,卫明诚卓然拔群的相貌,对颜控的她极具吸引力。
    还有一点,她和原主在本质上便是两个迥然不同的人,生活习性,言行举止上存有不小的差异,仰赖那像电影回闪般的记忆,早晚会因某个不留心的疏忽出纰漏,继而被抓住马脚引出怀疑。
    这这时可不乏抓特务的好手,各个眼利敏锐,被逮着小辫子那麻烦就大了。
    和最熟悉原主的这些人分隔开是最好的法子,人总是会变的,婚姻对人而言不啻一场轰轰烈烈的的改造,时间久了,一切出入变化都有了说法。
    一个全新的环境,会让她更自由、自在。
    谢茉敛神抬眼,一张俊挺逼人的面容撞进眼帘。
    深邃眼窝,入鬓剑眉,鼻梁傲然高挺,利落的下颌线流畅得如同刀锋。
    愣怔了须臾,谢茉瞳孔猛地一缩。
    卫明诚?!
    不会这么巧合吧?
    可能是她目光过于直勾勾,对方原本正直立在斜前方楼下听老人叙话,锐利的视线陡然转向谢茉。
    谢茉心头突地一跳,怔怔和那双幽潭似的眼眸对视,不闪不避。
    卫明诚眉宇渐渐攒起。
    倏忽。
    谢茉弯了眉眼,澄澈眼波划开圈圈涟漪,起唇默念:“你好,卫明诚。”
    空气仿佛一下子欢快起来。
    “茉茉。”遽然的一声呼喊穿破空气,剪断两人相接的视线。
    谢茉顺声扭头,章明月正推着自行车站在不远处的路口冲她挥手。
    “来了。”谢茉整了整口罩起身,掀开眼皮斜睇,人已离开原地,透过道路两旁的树枝罅隙,影影绰绰可见峻拔的军绿身影正快速前行,须臾一瞬消失在拐角。
    谢茉敛眉莞儿,脚步轻快。
    章明月瞧她脸上无法遮掩的欢欣愉悦,心头也舒畅:“怎么这么高兴?”
    谢茉一时凝噎。
    遇见卫明诚像是一场美丽而短暂的意外,时间地点都不恰当,若是主动上前打招呼,唐突又失矜持。
    将才,她肆意盯视了卫明诚良久,自己却面戴口罩,掩藏了大半脸孔,并藉此形成一种微妙的心里优势。
    关于日后的相亲,她仿佛已占据上风,掌握了更多主动权。
    那时,卫明诚是否能认出她来?会不会惊讶错愕?
    想想就有趣。
    她对这场相亲不禁开始期待起来。
    而所有的这些小心思都不便暴露给章明月。
    好在章明月只随口一问,并不等她回复,已催促道:“看来真是大好了,住院的确熬人。你赶紧上车,趁天儿还不热,妈能骑快点,半个小时就能到家了。”
    “好嘞。”谢茉忙不迭应答,舒了口气挨上后车座。
    章明月身材高挑,蹬车毫不费力,车过带风,眼前的纷纷景物一掠而过,谢茉鬓发飞舞,一颗心也跟着越荡越高。
    拉下口罩,她深深长长地吸了一口沁凉的空气,而后便兴致盎然地打量起沐浴在绯色朝阳中的七十年代。
    铃铛“叮铃叮铃”响个不停的自行车、身穿灰蓝色工装迈着铿锵步伐的工人、鲜红色的油漆标语、人员超荷依然哼哧哼哧摇摆前行的公交车、吆喝声招呼声欢笑声不绝于耳,还有低矮的楼房、不宽却整洁的街道、道路两旁伫立站岗的排排高树……一双眼好似怎样都看不够。
    而这一切的一切笼罩在红彤彤的日光中,是那么的朝气蓬勃,活力满满。
    就连被骤起的一阵晓风摇落的瘦长树叶,打旋儿飘落的姿态都别致的可爱。
    谢茉小腿情不自禁来回晃悠,明亮眼中的笑意多到漾出来。
    ……
    谢茉醉心览视一路风景,已然忽略时间的流逝。
    待章明月下车和门口警卫打过招呼,又跟两人零星聊了几句,回应谢茉已大致康复,多谢挂心,改日有空再细说等等。
    谢茉跟她身后全程微笑。
    终于,两人走进向里靠东的一座院子。院墙半人高,抬脚就能望见院内种植了一些花卉盆栽和蔬菜。
    房子是一栋二层民国风小楼,几十载光阴磨砺,赋予石头外墙厚重又内敛的气韵,楼前的参天槐树枝耸然而立,合抱粗的树身百摧不折,照旧枝繁叶茂,葳蕤葱茏。
    关上院门,章明月一手提起后车座,一脚登上停车支架,嘴里不住关心:“吹到风了没?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一路上,难免遇上颠簸,虽然章明月已用破旧袄子在自行车后座垫了厚厚一层,仍是担心谢茉不舒服。
    “没,感觉挺好的。”
    谢茉心间涌起汩汩暖流。
    这般细致的关怀,让她惶惑的同时,又带来无比的安心。
    心里对这个年代,以及周遭人和物的陌生隔阂、不安感消减不少。
    “那就好。”章明月给谢茉捋了捋缭乱的发丝,拉她朝小楼走,“这头发吹得都成小疯子了,进屋直接把辫子解了散开,也能松快松快。”
    章明月把谢茉摁在客厅沙发里,抄过她的麻花辫开解,动作轻柔又麻利,显见是做熟的。
    谢茉端坐不动,眼珠咕噜转动环视,将小楼一层尽收眼底。
    入门左手后边是通往二楼的扶梯,客厅中央摆了一组沙发,围拢一张红木矮几,矮几上整齐地铺陈着一叠报纸、一本红皮书、一套白瓷茶具和青花色烟灰缸,另有带抽屉的矮柜、木质衣架、高几等家具,各类小摆设、布帘、泼墨草书、花枝嫩条等,恰如其分摆放在周遭,整个客厅阔而不空。
    足见主人品味。
    确切地说,是男主人谢济民的品味。
    除却客厅,一楼还有三间房,面南采光最佳的书房、面北的厨房、章明月和谢济民的卧室。
    谢茉睁圆眼圈,紧紧盯着放置在书房和卧室中间的高几上的电话,好奇不已。
    边上的章明月手指行云流水般翻飞,不一会儿便将其中一条解散,手指没入发瀑梳理顺服,又捞过另一条,漫不经心问了句:“高中毕业后你就嫌麻烦不稳重不爱梳两条辫子了,今天怎地又梳起来了?”
    谢茉身形一僵,片晌,若无其事般轻快道:“嗯……两条辫子更好看。”
    她终究不是原主,脑海里关于原主的一切信息都笼着薄薄的灰雾,她只是她自己,行为思想都出自她本心。
    先时的考量果真不多余,那么和卫明诚碰面后只要合适,她也不是不可以接受闪婚。
    大不了先婚后爱嘛。
    ……只希望这次的双重背叛可以成为完美掩盖的借口。
    “先前你爸爸还跟我可惜闺女少了条小辫子,这回不巧,昨天他又下乡调研了……”
    章明月俨然并未起疑。
    暗舒口气。
    谢茉重重一点头,肯定地笑答:“那我以后就多梳。”
    章明月闻言怔了怔。
    她视线在闺女单薄的肩头和削瘦的脊背上掠了一圈,想到这可能是因为遭遇背叛,谢茉有了改头换面,昭示要积极迎接新生活的意思。
    她欣慰“嗯”了一声。
    头发全部脱离束缚,谢茉正抬手梳拢,赵嫂子便一手挎着搪瓷盆,一手提着暖水瓶迈进门。
    “章主任、茉茉,你们先回来了。”
    赵嫂子健康的小麦色、五官大开大合,正和了她高亢的嗓门,她说话爽朗带笑,自然而然地熟络,敞亮又亲切。
    “我们骑车呢。”章明月和谢茉赶紧起来去接赵嫂子手里的东西,不吝称赞,“倒是你这累赘多,辛苦辛苦了,快去洗把脸歇歇。”
    母女俩把东西归置好,章明月便叮嘱谢茉好好休息,她要去单位,让谢茉有事叫赵嫂子。
    同时,安排赵嫂子谢茉的饭食:“买一只鸡炖汤,茉茉大病初愈吃不了油腻,记得把油花撇干净,茉茉饿了,就用鸡汤下一把面条,鸡肉给她拆了盖上面。”
    赵嫂子满口应承:“章主任您放心。”
    谢茉:“……嗯。”她听话。
    送走匆匆离开的章明月,谢茉吃了药又和赵嫂子交代两句,便依循原主记忆踏上二楼,找到日后属于她的房间。
    衣柜、书桌木椅、单人床,碎花的床上用品,窗台上的绿植,面积不大的卧室简朴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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