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沉重的心情并没有让姜静行就此放松警惕, 反而让她感觉五感被无限放大,殿内的一些异动宛若就发生在自己耳边。
借着倒酒的动作,姜静行换了一个更轻松的姿势。
她将左手手肘支在桌案上, 几根修长的手指拎着酒杯轻摇慢晃, 身体也微微前倾,眼中醉意迷离,好像已被殿中绝色勾去心神。
行刺皇帝哪有那么简单。
这些人为了复国肯定是费尽心机,想尽一切办法加大胜算。
姜静行看似神态轻松, 似乎已经沉浸在舞女妖娆妩媚的身姿里, 实则是在暗中观察着舞女的一举一动。
女子的力气与男子相较稍显不足, 如果不是天生神力的话, 带着兵器的胜算会远远高于赤手空拳。
如果要想快速行刺成功的话, 那必定要有行刺用的利器, 这样才能迅速, 而且这些武器还必须足够隐秘, 不然不可能经受住宫内层层盘查。
姜静行看向舞女头上镶嵌着宝石的发钗。
发钗尾端倒也算得上尖锐,但这些头饰都是软银所制作,根本没有将人一击毙命的机会。
况且武德帝自身武功也不俗, 肯定不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让人捅。
姜静行又看向舞女的手臂和大腿,这些地方被繁复的舞衣遮掩住,倒是很容易藏东西,比如匕首暗器之类的。
但她将这几处仔细看过后,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将舞女上下打量了几次后, 姜静行终于将视线定格在她们不盈一握的细腰上。
半掌宽的腰带束在上面, 还装饰着不少银饰, 舞动间让人看的眼花缭乱,下意识就会移开目光。
怎么想都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
至于是何武器, 她想来想去,觉得可能性最大的便是适合女子用的腰间软剑。
够锋利,也足够轻盈。
姜静行差不多猜出了刺客行刺的方式,心里也轻松了几分。
可等她移开放在舞女身上的视线后,却发现不少人都对自己报以心照不宣的微笑。
姜静行被对面的几个尚书笑的头皮发麻,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你们也看出有人要行刺了?
户部尚书冷哼一声,不屑地转头。
其他大臣们:虽说靖国公对发妻的痴情已经传遍了整个上京,可男人终究还是男人啊。这再痴心的男人也会有把持不住的一天,看靖国公盯着舞女看个不停的样子,估计以前只是没遇到称心的美人罢了!
刚才姜静行的浪子作态,让暗中关注着她的陆执徐轻轻扯了一下嘴角,眼底也凝起一层浮冰来。
这人明明前一刻还在用言语挑拨他,转瞬便将此事抛之脑后,果真是风月无情!
陆执徐的情绪隐藏的太好,姜静行的心神又被眼前的舞女刺客牵引,所以根本就没有留意到他唇边转瞬即逝的讽笑。
姜静行尚且不知自己风评已经被害,还在琢磨着眼前的这些刺客。
既然已经知道刺客所用的武器,下一步就要推测她们行刺的时机。
毕竟在这大殿中,还不知道有多少魑魅魍魉藏于暗中。
如果动手太快,不能把所有人引出来,那么暗处的人依旧会继续隐藏下去。
既然武德帝不惜用自身做饵,殿外亦是布满精兵强将,那么引出来的人自然是越多越好。
可如果动手过慢的话,姜静行很担心一会儿死的人太多,武德帝面子上不好看。
她右手看似随意地搭在桌上,实际上早就将一根木筷扣在掌心,同时大拇指按紧,其余四指则向前伸直,以便形成更好发力的手势。
心无事者迷歌舞,心有事者望前席。
除了几个皇子以外,大多数人的心思还是放在殿中的轻歌曼舞和美酒佳人之上。
佳酿难得,除了生性不爱饮酒以外,大臣们多多少少都喝了几杯,尤其是武将这边,不少人都是把宫宴上的酒当水喝。坐席中间的一个将军更是已经喝的酩酊大醉,直接拉住了身后行走的宫女,惹来他身边不少人喝止规劝。
宫宴进行的顺利,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席间觥筹交错,文武言语欢畅,其乐融融。
姜静行的目光从大殿众人身上一一审视而过,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停留在殿中的舞女身上。
舞女一共有五人,红裙女子站在最中间,容色最盛,她身边还有四位绿衫舞女,围绕在她四周做出荷花托举的姿态。
此时红裙舞女正好舞到霍辛眼前,他的位置就在姜静行斜对面。
霍辛是靠着军功起家的长兴侯,身边坐着的自然也是一众武艺不凡的侯爷。
姜静行的视线透过舞女翩飞的衣衫,又从几个明显酒意上头的武侯脸上掠过,最终定格在意识还算清晰的霍辛身上。
她咪起双眼,用眼神示意道:兄弟,别说大哥没想着你,救驾的机会就在你眼前!
霍辛本来正在和人敬酒,见姜静行看向自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以为二人是无意间对视了。
于是他倒满手上的酒杯,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先举杯对着姜静行所在的方位晃了晃,然后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舞女脚下步伐不停,很快便舞到了姜静行眼前,离玉阶上的武德帝也是越来越近。
见霍辛如此不争气,姜静行只好默默将视线从霍辛身上移开: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她的视线又回到红裙舞女身上。
就在这时,大殿里再次走进来两列低眉顺眼的内监,他们每人手中的银盘上都放有两盏玉壶。
不需要任何人指挥,训练有素的内监很快便在殿中分散开来,将朝臣桌上空置的酒壶换好后,又悄无声息地向殿外退去。
为首的四个内监与其他人动作不同,在其他人已经快要退到大殿外面的时候,他们还在继续向前走。
最终越过舞女,走到四个皇子的桌案前。
红裙舞女没有在意其他人的目光,一双潋滟美目直直盯着上首的武德帝,见武德帝看向自己,她嘴角的笑容也越来越大。
舞女们动作不停,裙角飞扬而起,一双双纤细的玉手也随着身形来回变换,悄然借着舞姿向腰间探去,那里的腰带镶满银饰,将下面的软剑藏的极好。
“狗皇帝,拿命来!”
一袭红裙的绝色美人爆喝而起,神色狰狞,瞬间将大殿所有人吓得呆愣。
等看清美人手中的利剑后,醉酒的人被惊了个机灵,没醉的也瞪大了双眼。
正在给四个皇子换酒的内监也开始发难,他们借着换酒的动作,直接从袖中抽出匕首扑向四人。
姜静行当机立断,直接将手上的木筷甩了出去。
这只手舞刀弄枪,杀过人,沾过血,其下冤魂无数,却是难得的好看,修长白皙,手背上的脉络也是山峦般的青绿。
就在木筷被当作暗器射出去的时候,姜静行又一脚踢翻面前的桌子,狠狠砸在一个绿衫舞女身上,随着骨骼碎裂的咔嚓声,绿衫舞女整个人都被撞飞了出去。
木筷携有千钧之势,刺透红裙舞女身上轻薄的衣裙,最终在她胸前绽开一朵血花。
这一击姜静行用了近八成的力道,直接就将人钉在了地板上,一声沉闷的撞击后,血水很快从她身下蔓延出来。
见红裙女子已死,殿中的刺客也不再隐藏身份,剩下的几个舞女手持软剑,直接向武德帝的方向冲去。
“家国不存,何以为生!狗皇帝,拿命来!”
面对早有预料的刺客,武德帝脸色平静地站起身来,只是看着姜静行招式凌厉的将人拦在眼前。
张公公被惊的满头冷汗:“陛下,太危险了,您先去后殿避一避吧。”
“不必。”
武德帝脸上是一日既往的从容,他甚至还能冷静地审视自己几个儿子。
陆执徐有武功在身,生死关头也来不及隐藏,躲的到也算及时,甚至还在躲开后擒住刺客一臂,然后拉向自己,直接扭断了对方的脖子。
端王则险之又险的躲开,神色惊恐不已,安王早在察觉到不对的那一瞬间就拉过来一个宫女,宫女看着穿透自己腰腹的匕首,瞪大的双目死死盯住安王。
对此,安王也只是眉头微蹙,十分嫌恶地将人扔到一边。
最倒霉的当属燕王。
他的心思本来就不在这场宫宴上,时不时的就要看两眼玢柔,刺客扑过来的时候,若不是身边的陆执徐伸手拉了他一把,恐怕人早就已经身首异处。
可即便如此,燕王肩上仍然被划了一道狰狞的伤口。
殿中的变故实在是让人始料不及,过了几息,宫女的尖叫声响彻大殿。
大臣们彻底被惊醒,纷纷高呼“救驾”。
此时霍辛也反应了过来,他瞪大双眼,眼睁睁看着姜静行一掠数丈,径直扣住一个刺客手腕,然后狠狠一拽,将人摔在了户部尚书的桌案上。
老尚书高居户部尚书之位多年,从来没有上过战场,也不像旁边的刑部尚书那般与刑讯为伴。
突然直面口吐鲜血的刺客,老人家便忍不住呼吸一窒,差点就晕了过去:“姜静行,你个......”
案桌上半死不活的刺客又惹来一阵慌乱。
最后还是坐在户部尚书身边的户部侍郎反应快,直接抢过刺客手中的匕首,上去给人补了两下,让人死的透透的。
看到已经乱的不成样子的大殿,霍辛忍不住闭眼:艹艹艹兄弟你早说啊!你就看我一眼,我哪知道你什么意思!
这次暗示的不错,下次就别暗示了!
时不待人,刺客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武德帝和大雍几个已经长成的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