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萤垂眸看着蹲下的郎君,失笑?地摇了摇头?,伸手扶着凤渊宽实的肩膀,任着他替自己擦脚。
直到纤足擦干净,小萤穿好了木屐,伸了伸懒腰,便信步前行。
木屐扣着长满青苔的石板路,发出踢踏声响。女?郎细柳般的腰肢轻摆,优哉晃着袖子走得?很是惬意?。
“这?里是哪啊?”
“我外祖留给阿母的园子,听老仆说,三?岁以前,阿母带我来这?里住过,后来便一直没人来住,幸好叶家的老仆还在,不至于?让园子荒芜了。”凤渊撑伞走在她?的身?后,一边帮她?遮雨一边沉声答道。
叶家虽然比不上汤家那般公?卿世家,但也算有些底蕴的门第。
当年叶公?是剑圣萧九牧的至交好友,为了让原来病弱的女?儿强身?健体,才让她?跟从了萧大侠习武。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叶展雪认识了凤家那个寂寂无名却英俊倜傥的冷门宗亲。
小萤想?:若叶展雪没有卷入凤家崛起风云,而是如寻常女?子般,找个般配相守一生的夫君,也许不至于?早早抛下幼子,便撒手人寰。
她?是不是还会在这?院子里悠闲赏花,享受着远离纷扰的平凡快乐?
这?院子古朴而又雅致,带了江浙特有的韵味,更是种满了名贵花草。
走了一半时,小萤看到了异种的兰花,若没记错,它叫“浸雪”。
在凤渊被囚禁的荒殿天禄宫里恰好也有这?花,而且那花一直被凤渊打理照料得?不错。
凤渊立在她?的身?旁摸着挂着雨珠的兰草叶子:“这?是我母亲生前最喜欢的花,她?给我做的衣服上,也绣着这?个……”
阿母在凤渊的脑海里是模糊的一团影像,而一件件小衣上,精心绣出的浸雪兰花,也许就成了阿母的代名词。
小萤知道,这?处园子对于?凤渊来说,意?义非凡。
不知为何,凤渊入了这?个园子后,整个人似乎都较往日?放松了许多,连冰冷的表情都柔和许多。
可见这?里是让他感觉舒服的地方。他拽着自己来这?,究竟意?欲何为?
就在这?时,有声音从隔壁月门传来:“小萤!”
小萤抬头?一看,竟然是阿兄凤栖原拄着拐,向自己欣喜奔来。
“阿兄!”小萤睁大了眼?睛,笑?着迎了上去。
原来凤渊特意?选了个不易跟踪的雨夜,甩掉那些龙鳞影卫,将小萤带到此地,与她?阿兄团聚几日?。
小萤回头?嗔怪:“既是如此,为何不早说?”
害得?她?以为凤渊要行不轨,差点在车上踹死他。
凤渊扬了扬眉,并没有说,他是看葛先?生给师娘东西时,也是迂回不说的。
帝师说过,这?叫惊喜。
不过在这?女?郎身?上,并不适用,那几脚若换了旁人,当真是要踢碎了肝肺,吐血而亡。
凤渊倒是践诺,曾许诺到了江浙后,会让他们兄妹好好聚一聚,便不曾空落了诺言。
不过他的宽仁也就是到此了,在小萤和凤栖原相聚的时候,凤渊并未有露面。
看来凤渊说讨厌阿原,也并不作?假。
他仅存的善心也只能维持践诺,而不能跟昔日?的四弟虚与委蛇,把酒言欢。
不过这?样也好,依着凤栖原对他的畏惧,两人相处,大约是说不出话来的。
兄妹两人终于?可以坐下安心饮酒,平心静气地聊聊天。
凤栖原跟小萤说,过些日?子,他想?要随着游马镇的一个戏班子北上。
那个戏班的班主很看好他,夸他乃天生的旦角。
试戏时,阿原第一次涂脂抹粉,登上了戏台子,虽则当日?观众不多,他的腿因为没有好利索,无法做太多的身?段花式,可那种被众人喝彩叫好的满足感让凤栖原感动得?梦里都能哭醒。
原来他也不全是废物!
只是大殿下说,此事重大,他做不了主,所以还要是要小萤点头?,凤栖原才可跟着那戏班子走。
那天小萤跟凤栖原长聊到深夜,凤栖原有些遗憾没见到阿爹。
而小萤却不好说阿爹与义父被困鼎山的隐情。这?些事由她?担着就好,阿兄不必承担这?些,只需过他想?过的日?子。
所以她?只说阿爹做生意?出了远门,等阿兄被北地回来,他们一家三?口总能团聚的。
第二日?晨起时,大雨已歇。
一个侍女?给小萤端来了换洗的衣衫。
那是整套的女?郎裙衫,布料精细,花纹淡雅。小萤从小到大,从没有穿过这?样的裙衫,就算入了皇宫,虽然有名贵绸缎裹身,却也都是男儿服饰。
所以她?倒是不急着穿,拎起了裙衫欣赏好一会,才在侍女?的帮衬下穿戴好。
不过那搭配的发钗就算了,小萤让侍女?替她?简单梳了发髻,便去寻凤渊了。
这?个大皇子虽然口口声声说厌恶凤栖原,又拿了阿原相胁,却并不曾薄待他曾经的四弟。
就连阿兄的伤腿也请人很好的继续诊治了。
而且听阿兄说,自从闹匪以后,他们就从游马镇搬来了这里的几日?了,也是衣食不愁,还有数不尽的珍贵戏本子,凤栖原过得很是自得其乐。
于?情于?理,她?都要替阿兄向凤渊道一声谢。
当她?从石板小径一路走来时,凤渊正在临近溪流的亭上闲坐看书。
一身?宽松的淡烟长袍,长发只是用束带简单系在背后,让高大英俊的儿郎添了些居家气息,显得?不那么阴郁难以接近。
听到木屐扣着石板路的声音,凤渊抬头?看向了款款走来的女?子。
在他脑海中,曾经臆想?过无数次这?女?郎着裙衫的样子,不过那些虚无的想?象,还是比不过眼?前的娇俏可人。
一条广袖留仙的素色纱裙很衬女?郎纤柳般的腰身?气质,层叠宽袖露出嫩藕手腕,配上一抹红腰,腰肢愈加袅袅。
行走之间,一双乌木色的屐在裙下若隐若现。
她?倒是惬意?,明明有绣鞋却不穿,却喜欢这?放荡不羁的木屐。
既然着了女?儿家的装扮,乌黑的长发再不必束起,只是挽了个坠马盘发,其余都披散在身?后。
那明净的脸儿,虽然依旧粉黛未施,可红唇粉颊的年岁何须脂粉装饰?
她?比他想?象中的更适合这?条裙……
小萤一路走来,腰肢款款,娉婷婀娜上了亭子,靠在亭柱旁同凤渊道谢。
可她?在好好说话,凤渊的眸却一直胶着在自己的身?上,心不在焉地嗯啊着,并不像听话的样子。
于?是小萤便试着道:“要不,我去找慕寒江再去泡一泡温泉……”
“嗯……”
闫小萤这?下终于?确定了,干脆脱了一只木屐,手腕翻转砸向凤渊:“在想?什?么,心不在焉的?”
让她?着恼的并非只是他嗯啊的态度,还有他那暧昧深邃的眼?神,不甚规矩,甚至带了些放肆定在她?的脸上,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凤渊缓过神来,接住木屐,起身?走到了小萤的跟前,高大的身?子将那抹纤柳彻底笼住。
他靠得?有些近,近得?小萤的鼻息间都是他衣上熏的浸雪冷香。
小萤退无可退,只能靠着亭柱,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了凤渊的胸口,有些警惕地看着他。
可他只是将木屐递给了小萤,然后道:“你打算如何安排阿原?”
说完,高大的男人便转身?重新坐回到了席子上,摆开茶具,冲泡着茶。
待凤渊的压迫感消失,小萤缓吐了一口气,也跟着坐在席上。
她?看着凤渊倒茶,说道:“他既出了樊笼,我又何必再给他架设一个?他想?做的事情,不必我这?个妹妹同意??自然要让他放手去做……只是你当真肯舍得?让阿原走,没了他,你如何辖制住我这?颗棋子?”
凤渊将冲好的香茶递给了小萤,很是平和道:“你若真想?走,区区一个阿兄就能辖制得?了你?这?棋局里,难道没有你想?要得?到的东西?”
小萤笑?了,她?知道,一定是那日?她?对那个“勇”字图纹的询问,外加一天一夜不曾出屋,让凤渊察觉到了什?么,所以他那日?才会气急败坏地踹门,以为她?不告而别。
不过看她?还在,他倒是揣摩出自己似乎不甚想?走,这?才不再发癫。
不过也好,只有互利互惠的合作?,才能走得?更长久些。
她?暂时需要凤栖原的身?份掩护,更需要这?个身?份帮着义父脱困。
凤渊做事大气,她?也不能太小心眼?,所以她?主动捏了一块糕饼,习惯性地咬一口后,递到了凤渊的嘴边。
凤渊的笑?意?慢慢爬上眼?底,有点阴霾气质的英俊郎君,一旦真的扬起笑?意?时,有股说不出的少年气息。
他就着小萤的手,张嘴将糕饼吞下。
等他吃下时,小萤才醒悟,这?是他母亲的院子,并非暗算重重的深宫。
而且这?盘糕饼凤渊也吃了一半,原是不用她?来试毒的。
由此可见,坏习惯可真糟糕,一旦深入骨髓,便会积习难改。
还没等她?懊丧完,凤渊很自然地拉着她?的手起身?:“走,带你看看我阿母的藏品。”
他的话里带着些迫不及待的炫耀,走起路来大步流星。
脚踩木屐的小萤差点跟不上,只能拎着裙摆,小跑跟从。
凤渊的手形跟他的人一般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