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德教官。”林斯喊住从办公室出来的佩德, 把那只狼蛛吓了一跳。
    “小林斯，怎么叫我教官了？”佩德挑眉，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无事献殷勤, 非奸即盗。”
    “只是尊师重道。”
    “得了吧。”
    林斯笑了一下：“有几个问题想问问教官。”
    “嗯，你问。但回不回答是我的事儿。”佩德十分警惕。
    “佩德教官曾在科克尔星域执行过押送任务。”
    佩德看了林斯一眼，眸色转深：“如果你想问和阿什利相关的事，我只能说无可奉告。”
    “林斯, 这是机密。”他停顿一下，“但是阿什利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怕。”
    “不，佩德教官, 我并不想知道阿什利干了什么。”
    林斯的目光紧紧锁定在佩德脸上, 他轻轻摩挲着指尖, 随后慢悠悠地开口：“我想知道你干了什么。”
    “【忌惮】是面对阿什利时最常有的下意识反应。”亮着冷白光的走廊内, 林斯微微弯起眼睛, 然而笑意不达眼底, 反而显出几分冰冷与鬼魅, “但是为什么会【愧疚】？”
    “佩德教官看到了什么？”
    林斯看到佩德的瞳孔已经缩成针尖状, 不得不说雄虫的触角是一个十分好用的器官，在某些时候, 它就像一个测谎仪。
    “和‘山迪’有关？”
    刺激而辛辣的信息素已经将正确答案告知林斯。
    片刻后，佩德教官重新整理了情绪：“林斯, 你究竟是什么来历？”
    林斯笑了起来，白色的小虎牙熠熠生辉。
    “平平无奇的气味检测仪。”他开了个玩笑, 继而补充道：“佩德教官, 你的信息素有点像烟草。”
    “生气的时候简直就像是着火了。”
    佩德表情复杂地看着他：“你还真像他们传的一样。”
    “嗯？”
    “也许同性恋真是雌虫发展趋势。”
    现在雄虫稀少，甚至还有越来越稀少的趋势。
    帝国开始隐晦地推动雌雌结对, 有部分雌虫表现出爱慕同性的倾向，他们之中有的能闻到雌虫的信息素味道——就像雄虫那样。
    也许林斯就是其中一个。
    这可能是某种进化，许多动物群体同样也存在同性恋。
    它可以帮助形成更紧密的社会纽带并提高团队实力，也缓和了激烈的求偶冲突。注1
    “……”
    林斯无语了一瞬间。
    他耸耸肩，对佩德教官说：“我们换个地方。”
    佩德知道的消息并不多。
    和林斯猜测的几乎一致。
    聊天的最后佩德亚克郑重地看着林斯：“在帝国严打的情况下，他们还能进行这样的实验，背后一定有不可小觑的力量。”
    “有些虫即使不是推手，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明白吗？”
    “s+级的力量，谁都想握在手里。”
    “你没有家族支撑，很容易失败。”他顿了顿，随即安慰道，“但阿什利已经重新回到校园，这件事不会摆在明面，你也不用太过担忧。”
    林斯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原世界线中，阿什利就是在再次回到校园后，才发生了转变。
    被排挤、忌惮，这些林斯都能明白。因为阿什利生性寡言，又恶名在外，精神海狂化使得他长期保持着半返祖化的形态——这无疑是令人恐惧的。
    在学校里被排斥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但他为什么会被光明正大地带走？他所携带的‘山迪’基因显性了？
    于是他被除去了虫族公民的身份，被安上了“豸母”的名称。
    ——那拿‘它’做实验，好像就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了。
    有时候，摆在明面，才是阴谋的前提。
    “学校内部还是比较安全的。”佩德强调道，仿佛在说服自己，“他被很多领导关注着，虫体实验是新帝明令禁止的项目。”
    “怀璧其罪。”林斯轻轻叹了口气，“总之，今天多谢了。”
    “……”
    佩德看着林斯走出门。
    这个青年身量高挑，但并不强壮，甚至有几分瘦削。
    平日里懒散得没个正型。
    但关键时刻……却比他更像个成熟的虫。
    ——
    “你是什么意思？林斯，学校不是你的家。”
    杨厉教官沉着脸：“你当指挥系是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地方？”
    说实话，类似的话林斯已经听过很多遍了。
    【你当塔是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地方？】
    【你当黑暗哨兵是你想当就当，想不当就不当的？】
    但是无所谓，他想要完成的目标没有失败的。
    林斯散漫地想，接下来的一句话，应该是“无组织，无纪律。”
    果然。
    “无组织，无纪律！”
    林斯双腿并拢，手贴在裤缝，一副乖巧的模样。
    半晌，他抬起头：“杨教官，我没有要求立刻进入指挥系。只是要放暑假了，我能不能去旁听？”
    杨厉的眉毛都要飞上天了。
    “还旁听！你当指挥系是公开课啊！指挥系没有旁听的课程！”
    林斯瘪瘪嘴，然后深深叹了口气。
    “好的，谢谢杨教官。”
    他前脚刚要迈出大门，就听见杨厉咬牙切齿的声音：“回来！”
    “收到，杨教官！”
    林斯呲着个牙看着杨厉拨通了白校长的电话，片刻后他对林斯说：“白校长惜才，让你假期去他那里。”
    “你收敛点，当校长的面不可以放肆！这是多少虫都求不到的机会，林斯，好好珍惜！”
    “谢谢杨教官！”
    出门后，林斯脸上的笑意就消失了。
    这么任性的要求，也被答应了。
    到底是他有所求，还是别人有所图？
    ——
    甸林军校的暑假有45天。
    在大考前几天，就有虫子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一心想要放假了。
    这一点，倒是和他原世界有几分相似。
    “阿什利，你放假去哪里？”
    林斯看向宿舍里的雌虫，他此刻正在……织袜子。
    “给我的？”林斯挑眉。
    实在不是他想质疑阿什利的审美，但蛛丝织成的袜子也太像丝袜了……
    “嗯。”阿什利点头，他十指翻飞，动作不停，林斯眼睁睁看着那短袜逐渐变成长袜，然后变成过膝袜。
    看着更像丝袜了。
    他拒绝。
    然而阿什利亢奋的情绪十分汹涌，就像是不断有小花从他身上冒出，然后弹射到林斯脸上。
    【好看。】
    【他的腿好看。】
    【穿上更好看。】
    【滑滑的。】
    【也凉快。】
    “……”
    林斯无语，他连忙打断阿什利的动作。
    “阿什利，我没有地方住。”林斯颦起眉头，眼尾下垂，“我来自荒星，在主星没有家。”
    所以快带他回家吧。
    然而阿什利的信息素又一次传递出了和林斯预期中截然不同的味道。
    【警惕】。
    林斯颦眉，为什么会警惕？
    间斑寇蛛确实是一个非常有领地意识的种族，但是阿什利不应该排斥他的进入。
    “不可以吗？”林斯追问道。
    阿什利猩红的目光游移了片刻，最后才落到林斯脸上。
    他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根线，随即还是点了点头。
    然而他的情绪从【警惕】变成了【紧张】、【慌乱】。
    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令阿什利慌乱的东西？
    林斯脸上笑意不便，但眼底却变得沉郁。
    他可以触摸阿什利来解读他的内心，但是他克制住了。
    即使是伴侣，也需要保留一点空间。
    他等着阿什利亲自告诉他。
    五天后。
    林斯终于知道了阿什利极力想隐瞒却最终坦白的……秘密。
    ——阿什利没有家。
    字面意义上的没有家。
    林斯看着面前茂密的树林，转头看向一旁面皮紧绷的阿什利。
    “阿什利，你的家在……”
    【尴尬】、【担忧】。
    林斯挑眉，他很诧异阿什利也能拥有尴尬的情绪。
    “就这。”
    阿什利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他生平第一次有了懊悔的情绪。
    帝国给他发过一笔不菲的工资，他本可以置办房产。
    但是他不喜欢住在拥挤的街道里，讨厌虫群。
    于是他拿着这笔钱买了一座小山头。
    以至于现在如此窘迫。
    【我没有屋子。】
    【他会不会不习惯？】
    “快带我去你的‘家’。”林斯催促道。
    阿什利僵硬地化为蛛型，驮着林斯到达了他睡觉的地方。
    一个刚好容纳他原型的洞穴。
    这里的岩壁没有经过任何的打磨，保留着风化的痕迹，看起来格外简陋。
    林斯走了进去，发现里面连一张草席都没有。
    【紧张】
    【忐忑】
    不能让林斯讨厌这里，于是阿什利主动开口了。
    “会变好。”
    他可以把石洞凿得更宽阔，可以把石壁打磨好，可以织蛛丝当床和门帘，还可以升火，然后再用木头做些家具。
    可是这里不会有高楼，也不会有便利的电器。
    这里……不是房子。
    他心思转得很快，但是语言却依然贫瘠得可怜。
    三个字说完后，他的嘴角又抿唇一条直线，似乎在等待林斯的审判。
    林斯伸出手拍了拍浑身肌肉绷紧的间斑寇蛛。
    “阿什利，你冷不冷啊？”
    阿什利浑身紧绷的肌肉突然就放松了。
    他不通情理。
    但是他……知道林斯的意思。
    林斯在担心以前的阿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