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越是往北边儿走, 雨水好似越少了些。”
    祁北南和赵光宗赶了七日的路,出了磷州界,归到了去京城的官道上。
    在磷州府界上, 接连几日都在断断续续的落雨, 赶路怪是不便。
    他们坐在马车里尚且还好,倒是苦了车夫,驱着马匹,得受外头的春雨所扰。
    不过好在是物品准备齐全, 有蓑衣草帽,不至教身子打湿了去。
    在通往京都的官道上,倒是晴朗。
    马车上拘了好几日的祁北南和赵光宗, 一并下了车, 在官道上随着马车步行松展一番身子。
    “怎就是不能动了, 可是车轱辘卡了石子?”
    “郎君, 查检过了, 车轱辘完好。”
    赵光宗与祁北南正闲说着, 就见着前头停了两辆马车堵塞在官道边, 几人正围着车子不知作何。
    祁北南远瞧了一眼, 那车子上也插了官府的镖旗,看着像是金陵府那边的官旗。
    “指不准也是赶考的读书人, 我们上前去瞧瞧。”
    赵光宗点头,两人快步过去。
    “出了甚么事, 可需搭把手?”
    祁北南唤车夫将车子停在后头靠边处,省得两行人的马车并排堵在一处将官道都占了去, 再来车马通行不了。
    “郎君, 我们的车子不知如何动弹不得了,可是阻了郎君的道。”
    祁北南道了一声:“不曾阻。”
    话音刚落, 车子另一头绕出来个月白交领的年轻男子,头束玉簪,腰配美玉。
    男子生得清瘦,身形盘顺,但却有一股懒洋洋的感觉。
    他扬起下巴瞧了过来,眉间生得一颗浅红的痣。
    祁北南看见男子的身姿便觉有些眼熟,待瞧其面容时,不由一怔。
    “二位可也是进京赶考的举子?”
    男子偏头瞧见后头马车上的官旗,他轻吸了下鼻子,食指揉了揉鼻梁,似乎有点想打喷嚏。
    一双眼睛也有点迷迷糊糊的,好似是没睡醒就被生喊起来了一般。
    “正是。”
    男子见状,抬手做了个见礼。
    “在下姜汤源,打金陵过来进京赴考。”
    祁北南嘴角浮起了一丝笑,亦与之做礼。
    “在下祁北南,自磷州前来。”
    赵光宗也做了介绍。
    三人都是年纪相差不太多的年轻人物,在此遇上,倒是不如那些年纪拉得很长的举子生分。
    再来又都是同考,在此荒郊野岭间,便生出些好意来。
    祁北南唤秦缰与姜汤源查检了一番车子,方才得知是内轴断裂了,幸好发现得早,否则车棚还得坠散。
    这截官道近处不见驿站,只有二十里地外有一处村落,要想修缮好车子不易。
    祁北南便道:“姜郎君若不嫌,可与我们结伴同乘,余下一个伙计处理车子的事。”
    “待着到了前头城中,另行买车子便是。如此也不会耽搁赶路的时间。”
    姜汤源思索了片刻,道:“如此便叨扰二位了。”
    这厢说妥,姜汤源前去另一辆车子前,他轻声道:“阿团,我们与两位郎君结伴。”
    话毕,车子上下来了个面容白皙的小哥儿。
    他怀抱着一只胖滚滚的圆眼狸猫,猫儿在他怀里十分的温顺,似乎见着从马车里头出来了,还伸了个懒腰,肥嘟嘟的猫掌张开成了一朵四瓣小花。
    小哥儿与祁北南和赵光宗行了个礼:“麻烦二位郎君了。”
    祁北南见着姜汤团,微有些意外他竟然也在。
    说来,也是有大几十年不曾见过他了。
    姜汤源这个唯一的弟弟,性子沉静,不喜多言,但心地良善。
    当初他在金陵读书时,姜汤团每每与兄长准备吃用都会多预备一些,更甚有时候准备两份。
    大抵上就像是小宝待赵光宗那般,他与姜汤源交好,姜汤团也把他当做兄长一般。
    奈何却也不是长寿之人。
    姜汤团到了年纪,姜家将他下嫁给了一位看中的门生。
    那门生婚前百般乖顺,待着迎娶了姜汤团后,依靠姜家的门路将官坐稳,渐渐便变了模样。
    离了岳家的眼皮子,到地方上任官时,先是纳青梅竹马,后又醉酒与姜汤团动手。
    婚后的第三年,姜汤团难产离世。
    彼时姜汤源气怒至极,生是追到了门生任地上,将男子痛打了一顿,险些废了他的手脚。
    因殴打官员,还受言官参了一本,遭了贬斥。
    赵光宗不知祁北南所想,与姜汤团回了个礼后,见着身侧的人看着姜汤团不为所动,像是丢了神似的,他自后头轻轻扯了一下祁北南的衣裳。
    祁北南回过神来,与姜汤团做了礼。
    “你怎么回事,莫不是赶路赶傻了。”
    赵光宗与祁北南回车子上整理东西。
    “当心我回去告诉宝哥儿去。”
    一会儿一辆车子教姜汤源同坐,另一辆车子则与他放些行李。
    如此周展开,才不会打挤。
    祁北南失笑:“我没旁的歪心眼儿,你想多了去。”
    须臾,姜汤源携着行装过来。
    一些行李放在了赵光宗车子上,他与祁北南同乘了一辆马车。
    车子晃晃悠悠,姜汤源一直揉着鼻子,想打喷嚏又打不出,鼻腔却痒。
    一只手递了个水囊过来:“往北走天气干,喝些温水能有所缓解。”
    姜汤源接下水囊,吃了一口。
    祁北南道:“鼻腔不适,可适当按压迎香穴、鼻通穴。”
    “祁兄广知,还通晓医理?”
    姜汤源盖上水囊,道:“大夫亦是与我这般说的。”
    祁北南哪里通晓甚么医理,不过是占着与人是老相识的便宜。
    他道:“我不过也是恰巧晓得这点。”
    起了话头,两人接着又说谈了几句。
    因着是半道结伴的人,姜汤源心中还设着防备心,两人虽同乘于一辆马车之中,他也只与祁北南说些书本课业,沿途风土的事情。
    不与之提家中情形,吃用等,只怕惹些不必要的麻烦出来。
    他这人看似迷迷瞪瞪,实则心眼儿不少。
    可与祁北南闲散说了几句,发觉竟与他出奇的谈得来。
    与书本的见解相同,所思也一致。
    一路上与祁北南结伴甚是欢愉。
    待着抵达了厢阳城,姜汤源置买了新的车马,也不曾与祁北南和赵光宗分道扬镳,反而是与之约定一同去向京城。
    再度结伴,姜汤源显然要更亲近了些。
    驿站住宿时,姜汤源取了一只盐水鸭,几只咸鸭卵出来与祁北南还有赵光宗尝吃。
    祁北南也拿出萧元宝与他做的油酱菜来,原本准备的肉饼、卤味,在磷州界内就吃了个干净。
    如今三月天里,并不热,这些菜肉能存好几日,但是出来也十日光景了,再放也都变了味道,早些吃罢反倒是不糟蹋。
    然则油酱菜浸在菜籽清油之中,不易腐坏。
    只要爱惜着,启开菜坛子取用时,筷子洁净,取用后迅速封好口,保存月余是不成问题的。
    便因能存得久,祁北南才舍不得吃。
    他心头挂记着人,总还想着等到了京城的时候启开来。
    赵光宗见着祁北南拿了油酱菜,笑与姜汤源说道:“姜郎君好口福,今日能吃到阿南手中的油酱菜。你不知此人多抠,路上央了他几回都不肯启了吃。”
    姜汤源闻言看向祁北南:“何种珍馐,祁兄如此珍视。”
    祁北南道:“哪里像他说得那般,只是油酱菜存的久些,便没急着取出来用。”
    他一头说着,一头便开了酱菜,立时一股油香味道散出。
    姜汤源一双迷糊的眼睛亮起来:“光是闻着就觉香,倒不枉赵兄念着。”
    祁北南把油酱菜用勺子舀进碟子里头:“姜郎君只管尝吃,这油酱菜配粥,夹在馒头素饼里吃倒是送口。”
    姜汤源不客气,动了筷子。
    闻着香的油酱菜,吃着更是口齿缠香,若是配粳米饭,他觉着能送三碗进肚。
    “这是如何做的,味道竟是这般香人。”
    祁北南见姜汤源不吝又动筷子,便道:“我只晓得这油酱菜是选用冷不结团的清油,将脆嫩的上笋结,香蕈,雪菜,肉糜合炒而成,至于其间入了哪些香料,我还真不知。”
    “看似家常菜,用料却好生精细。这般体贴用心,可是家里人做的?”
    姜汤源觉着味道实在美,出门在外,家里多少都会预备些酱菜在路上吃。
    他往前只觉着在外无奈下不得馆子才只能吃这些,今日尝吃着了好的,方才觉得竟是好食。
    “是。”
    祁北南道:“是我……夫郎与我做的。”
    说出这般称谓,他嘴角不由得扬起了些弧度。
    赵光宗闻言,不由得看了祁北南一眼,只笑,不说话。
    姜汤源眉心一动,笑道:“原不怪祁兄不舍取出吃用,不光是这酱菜味好,情意更好。”
    祁北南道:“见笑了。”
    说罢,姜汤源又招呼着两人吃盐水鸭和咸鸭卵。
    这都是金陵的菜,盐水鸭瘦香不说,那咸鸭卵当真是腌得好,油润润金黄黄的,夹上一点送进口中,滋味香醇。
    祁北南也是好些年不曾吃上这一口了,吃了好几块鸭肉。
    足又吃了两只咸鸭卵。
    姜汤源觉着祁北南的油酱菜好,讨了一碟儿送去与屋中的姜汤团吃。
    夜里,赵光宗泡了泡一双长坐而疲软发胀的脚。
    热水浸过脚脖子,泡了一刻钟的时间,只觉着身体都松快了不少。
    明早一早还得起来赶路,他今晚不打算温书了,预备早些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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