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城郊。
总指挥黄肆和副总指挥李小五,站在滕王阁顶层。
拉开千里镜俯瞰底下火热的练兵场景。
按照陛下的最新指示,第4军团以营为单位,全副武装的进行阵型队列切换。
湖畔,
1位营指挥高举佩剑,旗手紧跟其后。
“变阵,空心方阵。”
队长们瞬间忙碌的像陀螺,指挥士兵们排成了8丈乘以8丈的空心方阵,每一面有3层。
第一排高举上刺刀的火枪朝外。后2排则是轮流射击,装填,提供压制火力。
整个方阵好似一个刺猬!
中间是军官,旗手,火炮(如果有的话)。
参谋本部的册子里,特意注明:
空心方阵是燧发枪兵对付骑兵的最佳组织方式,但不能对付敌方步兵和炮兵,否则必败。
……
几十名骑兵在方阵外侧兜圈子,模拟八旗马队。
黄肆突然开口道:
“我明白了。空心方阵没有后方,没有侧翼,而且士兵出于本能会往后缩。这方阵就会越来越小。”
李小五也接话:
“一旦在平原地带遭遇骑兵,此方阵切换娴熟,1个军团就可以独立作战了。”
黄肆点点头,还是很冷静的说道:
“理论上是可以的。可实际上难度不小。非得是精锐百战老兵,才能玩的转。”
实际上,
他还漏了一点,还需要一些文化。
第4军团演练空心方阵上手速度是最快的。其余军团皆慢一些。
哪怕是最精锐的近卫军团刚开始也颇为头疼。原因很简单,军官很多是大老粗,自己理解都头疼。
从上到下,理解的一头雾水。
……
除了空心方阵,还有线列阵。
6排火枪兵肩扛燧发枪,队列不那么紧密的快步前进,模拟进入战场。
然后,
军官一声呐喊,后排士兵迅速插进第一排士兵填补空隙,形成3排人挨人的线列阵。正面宽度30余丈。
“第1排,蹲下。”
“第2排,站立。第3排,从第2排的肩膀间隙射击。”
随着军官的一道道命令,士兵们好似严密的螺丝钉,摆出了颇具战场美学的阵型。
没有开枪!
只有击锤落下发出清脆的声音。
参谋本部已经多次建议,严格控制训练用弹药量。
如今吴国拥有5个上过战场的军团,外加1个新组建的第5军团,补充新兵后,已接近6万条枪。
若是每次训练都放上两三枪,消耗的火药就是一座小山。
纪律,纪律,还是纪律。
非必要不开枪!
火药工厂已经跟不上了,不止是原料硝石、硫磺的短缺,还有产能跟不上。
军工署已经在紧急扩建一个规模庞大的火药工厂,但距离投产还需时间。除了车间房屋修建、合理分区、工人技能培训之外,安全教育也是大头。
其他工厂的工人马虎,无非是浪费点原料。火药工厂一旦出了纰漏,是要腾起巨大蘑菇云的。
……
正月里,
除了进攻兵力之外,所有吴军都在大练兵。
新组建的第5军团由训练署接手,其余的各军团则是在参谋本部的指导下,自行组织训练。
正月大练兵的主题是:
纪律与配合!
横队行进,纵队开拔,每天至少20里。
士兵都戏谑,每天就是扛着空枪行军,切换阵型。
从营级训练到偶尔的三五个营摆开阵型,最终大半个军团一齐搞!
旗帜,鼓号,传令兵,军官的嘶吼,最终结阵。士兵们都感受到了一种集体赋予的力量感!
参谋本部大臣谭沐光,
在这个正月里视察了3个军团,分别是浙北第3军团,赣北九江的第4军团,正在铜陵沿江平原整训的第5军团。
观察了他们的训练结果,拟写报告上交李郁。
至于说报告里写的什么,各军团总指挥并不知道。
谭沐光这个人虽是漕帮大佬出身,性子却十分谨慎,沉默寡言,有些异类。这正是李郁看中他,提拔重用的关键原因。
……
轻骑兵军团的训练是自成一体。
除派部分骑兵分别在九江和抚州协助两个步兵军团之外,其余的人都在鄱阳湖东岸的饶州马场训练。
身穿蓝绸衣服的是土尔扈特俘虏。
他们的衣服和吴军军服大相径庭,十分醒目。
不过这些脑袋相对简单的汉子倒是没有多想,只当是一种优待。
毕竟,绸夹衣挺贵的。他们总觉得这是吴王陛下的一种礼遇,所以毫无怨言,默默的教授马术。
骑兵,是个复杂的军种。
技术含量比步兵高10倍,比炮兵也要高出不少。
而且骑兵战术的演练,离不开骑兵个人的扎实骑术。基础不牢,地动山摇。
刚熟悉了养马的新手骑兵们,心惊胆战的开始了无马鞍生涯。
顾名思义,就是不给战马套马鞍。人爬上去,伏在光溜的马背上奔跑~
……
摔,不停的摔,摔的鼻青脸肿,一瘸一拐。
半个月内,
就紧急派人到府城雇佣了十几个跌打损伤的大夫,还有一车药膏。
吴老二还算幸运,摔的次数不算多。
他很怀疑是那匹战马和自己有了感情,听得懂自己每天和它的念叨,所以蹄下留情了。
一天的训练结束,
他又在进食的战马耳朵旁念叨,他这一生有多苦,受了多少罪,以及那个差一点就白捡到手的女人。
“你可莫要摔我,你这牲口吃的精粮,比以前我们村的三个壮劳力都多。”
战马不时打一声响鼻,甩甩马尾巴。
大约是听懂了吧。
总之,它对于吴老二这个新主人还挺满意,逐渐就忘了曾经的主人。
……
轻骑兵军团的消耗程度让参谋本部颇为诧异。
非战时:
吴军1名士兵每日需消耗主粮5斤,肉3两,蔬菜2斤,盐巴油脂2两。
战马每日需消耗掺盐的精料12斤,鲜草25斤(干草减半),还有大量淡水。
战时:
人的消耗增加3成,主要是肉类!
战马的消耗至少增加5成,甚至是翻倍!
如果换算成银子的话,一匹战马的口粮能养4到5个士兵。
而胡雪余对此并不惊讶,他根据记忆,报出了两串数字:
京师步军统领衙门巡捕5营,每匹战马每月的草料精粮拨银是2两5钱。而直隶绿营的战马则是1两2钱。
至于说为啥差距这么大。
从侧面证明了一个道理,哪怕是一匹马,也得托生在京城。
直隶距离京师百余里,待遇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并不稀奇。
……
兀思买每天都巡视着军团,充满期待。
但是他也清楚,形成战斗力还需要时间。
兽医、铁匠、马夫、皮革匠、这些人都是骑兵部队当中不可或缺的职业。
马场也不够完善。
牧草的种植区域需要扩大,避风山谷需要多择几处,马厩需要多修筑几处,瞭望的高塔还需要多修筑几十座。
总之,
兀思买每天忙的像个陀螺,十分积极。打报告索要物资的文件一份接着一份。
就连李郁都惊动了。
笑道:
“他怎么什么都缺,什么都要?”
皮革、铁锭、骑兵燧发枪、骑刀、靴子、木料、盐巴、跌打损伤药。
李郁批准后,参谋本部再协调各部门分别调拨。
……
正月,是花钱的季节!
胡灵儿不得不提醒李郁,要注意节制了,别误解,是节制花钱,各项花销如同山呼海啸。
“江宁城得了一千多万两白银,去年秋粮又收了300多万石稻米,这就紧张了?”
胡灵儿尴尬:
“陛下,妾身给您算个帐吧?”
“九江会战之后,各步兵军团人数少则5000,多则8000。按照您的旨意,各步兵军团都要扩编到万人。然后,您还提出了军队涨薪计划,如今士兵的最低月银是2两,普遍是在3两。炮兵骑兵水师等技术兵种则是4两到5两。”
“一个军团,每月光饷银就需要支出4万两左右。整个吴军每月就需要开支饷银近40万两。再算上文官体系、直属工矿以及东山的若干学校,陛下麾下的人员总开支大约在55万两到60万两。”
“王宫、要员官邸、各地码头炮台、水泥道路,新增仓库,军工厂,目前已经提上计划的工程预计到全部完工还需要220万两。”
“各类军需物资、弹药,战船、衙署经费这些很难精确计算的项目,臣妾就给个概述吧,一年至少130万两。”
……
李郁默默补充道:
“还有,介入炒作生丝茶叶的几笔开支,零零总总加起来也有小200万两。”
胡灵儿颔首,金钗微微颤动。
她知道还有一笔不小的支出,情报署经费!
但有些敏感,故而不提。
精明的老爹曾经特意就此事叮嘱过自己。胡雪余的原话是:不要过问任何有关情报署的事,也不要刻意提及杨妃的内政部。
特务机构永远是帝王一人独掌。
任何人的触碰,都会引来猜忌和反噬。
而身为后妃的杨云娇,居然能掌握内政部这个看似存在感不大,实则很关键的特务机构,足以说明她这个侧妃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万幸,她没生下儿子。
否则,胡灵儿对她的忌惮会提高到无以复加。
陛下把财税署这个重要机构交给自己,也是一种莫大信任。
身为绍兴师爷后裔,她很清醒一个帝国的命脉就是钱粮,就是她手里账册上那一串串枯燥无趣的数字。
陛下还是最信任自己的!
……
李郁突然眼睛一亮:
“商税,还有战争缴获呢。”
“按照目前的势头,商税一年可收320万两到350万两。这半年的战争缴获、府库封存以及抄家,共计500万多两。”
“太少了。”
“陛下的意思是加税?”
“不,出尔反尔加税会有损寡人的信誉。待寡人有空视察研究一下,区区300多万两肯定忽略了哪个重要环节,漏掉了大鱼。”
胡灵儿微笑,小手不停,拨着算盘。
继续念念有词:
“去年秋粮征收了320万石稻米,脱壳损耗1成半。按照一个士兵每月需消耗170斤粮食计算,一个军团就是1万4000石,再加上官吏、工匠等,每月需耗粮10万石。”
李郁突然打断,问道:
“现在吴国直接供养的人,不分兵民官,共计有多少人?”
胡灵儿翻了翻册子,心里默算了一下:
“大致有8万5000人左右。”
李郁叹了一口气,补充道:
“寡人突然想到,还需要考虑赈灾,以及粮价高涨时开仓平价。”
“陛下英明。”
……
正月已过,距离春收的季节还有半年。
农业署的人提醒过,今年的收成可能不会太好。
天成元票号掌柜刘金鑫也为了讨好自己,把票号在各地收集的天气情况和粮价汇总报告呈交了一封。
他们都是基于经验和朴素的统计学,来推测这一年的收成年景可能会低于合格线。
“粮食,就是人心。”
李郁自言自语,心中琢磨着要不要花大价钱囤粮。
农俗有句谚语:
知道二月风,便晓六月雨!
意思就是如果农历2月的大风天多,六月便会多雨。如果很少刮风,那六月就很可能会干旱。
……
李郁推开窗户,见院子里的柳树刚开始抽芽。树枝很稳,一动不动。
这似乎是印证了说法。
“去年冬天寡人在江西督战,江南可曾有一场像样的大雪?”
胡灵儿回忆了一下,
摇头:
“没有,妾身记得很清楚,年前只下了两次地面都没覆盖的小雪,比往年暖和多了。西山岛和府城之间,船只都是正常通航的。”
冬季过于暖和,没有雪或者少雪。来年便会有虫害和干旱,庄稼就会减收。
在 18世纪末的冬季,这样的冬季确实不正常。
但是对于大规模战争倒是有利的。大军在江西转战数月,未曾遭遇恶劣天气,粮道和行军都颇为顺利。
若是暴雪,恐怕当时就无法完成包围歼灭清军主力的战略构想。
李郁沉思片刻,便下定了决心:
“让粮食署牵头,以商人的名义先从周边购买50万石粮。”
……
津门重镇,大沽口。
海河在此处流入渤海湾,此地属于京畿海防的最关键一环。南北各设有一座炮台,另有兵营1座,水师码头1处。
津门镇总兵衙门就在5里外。
海面,
一艘挂着绿营旗帜的巡防船,慢悠悠的行驶着。例行巡逻而已,毫无难度毫无危险。
渤海湾,
一般来说风平浪静,更像是内湖。
突然,舵手瞪大眼睛望着几里外一个黑点。
“那是什么?”
一群绿营兵凑到船舷,极目眺望。
有灵活的爬上了桅杆:
“有艘船好像触礁了。”
……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船上官职最大的千总。
千总皱眉,仰头问道:
“是渔船还是商船?”
“商船!”
千总暗喜,大手一挥:
“弟兄们,救人要紧。靠过去,但不要太快。”
“嗻。”
众人心领神会,那片区域水浅,底下全是暗礁。船一旦不知凶险贸然驶入后,触礁沉没,但不会全沉。
这可是个发财的好机会。
到时候把落水的商人救送上岸,再返回来派水性好的人稍微往下钻个半丈,就能摸到船舱里的货物,运气好能发笔横财。
……
航行了2里后,桅杆上眺望的绿营水手突然喊道:
“大人,是夷人!”
“啥?”
“那艘触礁搁浅的船上,站着好几个黄头发绿眼睛的夷人在朝我们挥手。”
千总激动的从椅子上跳起来,只看了一眼。
就疯狂大吼道:
“快,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