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 信

    在那场大规模的蚂蜂袭击人类的祸事中,唯一的受害者——小曹森住院了,幸运的唤弟除了膝盖、手肘处蹭破一层油皮,微微渗出血丝外,竟未遭一只蜂子的叮咬,实在让人惊奇。
    更令人讶异的是,一向不搭理人的“大老黑”经此“一役”后,竟然与唤弟建立了良好的“友情”。
    事情是这样的,“橡皮”中了蜂毒,体温逐渐升高,扎在河里过“凉瘾”的时候,唤弟也引着“大老黑”进入了浅水中降温……
    细心的唤弟在给“大老黑”洗澡的时候,触手处竟然摸到它腹部有些大小不一的起伏。好奇的唤弟撩起狗毛一看,眼尖的她发现“黑”的肉皮上竟然长有一个个肉色“凸起”。她用小指甲抠了抠,哎呀!那些个“凸起”竟然是紧紧“钉”在狗身上的“活物儿”。唤弟试探着用力揪下一个,害怕“大老黑”疼痛,她小心地看了看狗脸,没想到,“黑”竟然舒服地闭上了眼睛。唤弟把那个寄生虫放在一块高高露出河水的石头平面上,从河底捞起另一块蘑菇石对砸下去,“嗤”地一声,哎呀!那东西竟然一肚子鲜血。
    小有成就感的唤弟掀起“大老黑”一直耷拉着的瘦耳朵,打眼看去,“妈呀!”“吸血虫”(后来唤弟听爹爹说这种吸血虫叫“壁虱”。)密布“黑”毛发稀少的内侧耳皮上,如同长了一堆大小不一的小“瘤子”。难怪“大老黑”老耷拉着“沉甸甸”的耳朵呢,感情这是被成堆的“壁虱”坠的呀!惊叹不已的唤弟把“黑”身上的吸血虫一只一只地揪下来,非常解气地一一砸死了。之后,她又俯身从河底挖起一大把“白泥”当肥皂,仔仔细细给“大老黑”洗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半年度”大澡。
    自女主人过世后,“大老黑”大概就没再捞着洗过澡,看把它“愉作”的:在阳光下的清浅缓水里,“黑”微闭着眼睛,仰躺着,舒服地伸展着四肢,静等小唤弟给她抹泥搓灰呢!
    为了避免“大老黑”再招“壁虱”,自那以后,唤弟常常跑到尹爷爷家帮“黑”抓虱子兼洗澡。一来二去的,“心如死灰”的“黑”也就渐渐走出家门,以至于后来不知不觉地竟变成了小唤弟的“跟班儿”了。
    得!又扯远了!咱再回头说说“橡皮”遭蚂蜂袭击那天的事儿吧!
    薛白阿姨正拿着“搂场耙”在水泥场里掠麦草头儿等杂物,无法可想的唤弟把“橡皮”领到她跟前,自己就“低头耷拉甲”1地回家了……
    唤弟这回儿真是后老悔了!要不是私心里想“扎古扎古”2撞翻自己早饭的曹森,咋也不会引了“橡皮”去喂狗,不过是打算让“黑”吓唬吓唬那个耽误了自己听评书的“土匪”而已,谁想“黑”没接招,反倒来了一大群蚂蜂,不期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儿,竟然叫黄蜂把那小子蛰得睁不开眼了。听薛白阿姨说,怕是要带曹森上县医院去看伤呢,这事可被自己整大发了……
    懊恼不已的唤弟一边自责,一边意兴阑珊地进了家门。
    静悄悄的家里,外屋和里屋的门窗都敞开着,做了“大业”的唤弟蹑手蹑脚地潜入里屋,只见母亲手里捏着几张信纸正在熟睡。
    唤弟张了母亲的脸一眼,正打算再溜出去玩,可只一瞬间的工夫,她往门外迈的脚又轻轻落了回来。因为她随意张的那一眼,竟让心细如发的她突然发现母亲的眼角有两道淡淡的泪痕。
    唤弟肚子里敲着“小鼓”,默默退回母亲身边。心里疑惑:娘是伤口疼才哭的吗?不像!被狗咬那天,过了麻药劲儿的娘疼得脸煞白煞白的,都没哭。这都过去好几天了,怎么又会是疼哭了呢?不对!不对!一定是还有别的什么事儿!唤弟望了望熟睡的母亲手里的信纸,难道是那个东西惹哭了娘?不行!俺得看看……
    唤弟小心翼翼地趴过去,可惜母亲手里的信纸最上面的一页只有短短三行。
    好在这几个字不太难,自己基本认识,不由默念道:“‘……心不会变,不管过去多少年,只要我还苟延残喘着,就会一直等你回来!等你!等你……’另起一行,‘致以革命的敬礼!’再起一行,‘念你的卢o(此字唤弟不识,以圈音读之)于1980年芒种日。’”
    这下儿,唤弟的小脑瓜不够用了!一个个问题纷至沓来,齐涌心头:“卢o”是谁?他为什么给娘写这样的信?娘是看了这信才哭的吗?爹知道吗?
    以往有什么不明白的问题,唤弟就问爹和娘,总能得到让自己满意的答复。可这回事儿该问谁呢?小唤弟隐隐约约觉得此事当属“绝密”,不管是爹还是娘,都不能直接问。
    “这该怎么办好呢?”唤弟揪着自己头上的稀疏黄发,犯起了愁。
    忧思不定的唤弟知道正上小学三年级的吴青衣放了两个礼拜的“麦假”,就跑去找她:“青衣姐,青衣姐!”唤弟在王阿姨家的门外喊着。
    “哎——是唤弟呀,进来吧!”穿着洋气的吴青衣从窗口探出头来。
    唤弟“蹬蹬蹬”跑进屋,见她嘴里喊着的青衣姐正在做作业,暗道:太好了!
    青衣问:“唤弟是来找绿衣还是伯海、伯涛啊?他们三个吃了早饭,就去抓虫子喂布谷鸟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不找他们,俺找青衣姐来了。”唤弟直截了当地说。
    青衣奇怪地问:“噢?嘛事找我?”这个“疯丫头”平时多和那仨混蛋玩,几乎不与自己打交道,冷不丁地听唤弟说找她,吴家大姐——青衣倒是一愣儿。
    “俺有一个字不认识,要来问问青衣姐呢!”唤弟一本正经地说,“就是上面一个工人的‘人’,下面一个工人的‘工’”。
    “上面一个工人的‘人’,下面一个工人的‘工’”,青衣复述着,顺手摸起铅笔,在纸上写下这个字,挠着额头看了看,瘪起嘴,使劲儿摇摇头,她也不认识呀!
    失望的唤弟从吴青衣家出来,暗暗琢磨:这回快晌天了,尹爷爷该回家了,他可是燕京大学的毕业生,肯定认识这个字。可是,今天上午刚刚把尹爷爷家的窗纱弄破了,这会儿怎么有脸再去呢!呀——坏了!铁锨还丢在尹爷爷家里,这下儿,不去看来是不行了!
    “天人交战”过的唤弟一经做出决定,撒开脚丫子就跑。(怪道奶奶于傅氏说她“生来不会走,使腿就跑”呢!)
    好在尹爷爷没提破窗纱的事儿,他不仅一板一眼地告诉唤弟那个“仝”字念【tong】,还连连夸她“好学上进”呢!
    “说起“仝”字”,尹爷爷告诉唤弟,“唐朝有一个叫卢仝的诗人写了一首《与马异结交诗》……”
    讲到这儿,尹爷爷还当场把这首长诗背诵给唤弟听了:“天地日月如等闲,卢仝四十无往还。唯有一片心脾骨,巉岩崒硉兀郁律。刀剑为峰崿,平地放著高如昆仑山。天不容,地不受,日月不敢偷照耀。神农画八卦,凿破天心胸。女娲本是伏羲妇,恐天怒,捣炼五色石,引日月之针,五星之缕把天补。补了三日不肯归婿家,走向日中放老鸦。月里栽桂养虾蟆,天公发怒化龙蛇。此龙此蛇得死病,神农合药救死命。天怪神农党龙蛇,罚神农为牛头,令载元气车。不知药中有毒药,药杀元气天不觉。尔来天地不神圣,日月之光无正定。不知元气元不死,忽闻空中唤马异。马异若不是祥瑞,空中敢道不容易。昨日仝不仝,异自异,是谓大仝而小异。今日仝自仝,异不异,是谓仝不往兮异不至,直当中兮动天地。白玉璞里斫出相思心,黄金矿里铸出相思泪。忽闻空中崩崖倒谷声,绝胜明珠千万斛,买得西施南威一双婢。此婢娇饶恼杀人,凝脂为肤翡翠裙,唯解画眉朱点唇。自从获得君,敲金摐玉凌浮云。却返顾,一双婢子何足云。平生结交若少人,忆君眼前如见君。青云欲开白日没,天眼不见此奇骨。此骨纵横奇又奇,千岁万岁枯松枝。半折半残压山谷,盘根蹙节成蛟螭。忽雷霹雳卒风暴雨撼不动,欲动不动千变万化总是鳞皴皮。此奇怪物不可欺。卢仝见马异文章,酌得马异胸中事。风姿骨本恰如此,是不是,寄一字。”
    又是“卢仝”!唤弟聚精会神地听着尹爷爷抑扬顿挫的诗朗诵,自己努力默记着。
    可惜本诗词的“词汇量”太多,知识容量超大,她只能勉强记住几句,像“天地日月如等闲,卢仝四十无往还。”呀,像“昨日仝不仝,异自异,是谓大仝而小异。今日仝自仝,异不异,是谓仝不往兮异不至,直当中兮动天地。”呀!……
    尽管如此,尹爷爷仍然惊讶、赞叹不已……
    等唤弟扛起铁锨往家走的时候,他竟然出其不意地喊住她,郑重地拿出一本老式新华字典赠送给了唤弟,并教会了她使用字典的方法。
    【高密土话解析】
    1——“低头耷拉甲”,就是“垂头丧气,没精打采”的意思。
    2——“扎古扎古”,就是“整治整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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