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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0章 打地

    “卢仝!你自个儿牵上才买的那头小驴儿,上南大洼那块儿新种的麦地来,去‘打打地’1吧!”自从卢仝自个儿压了“豆子场”之后,李玉良老汉对徒弟的良好表现非常满意,就时不时地单独给他“派活”了。
    “好唻!”卢仝答应着来到牲口棚,解下师傅安排“打地”的那头白嘴唇、白眼圈,有事儿没事儿就会“啊——啊——啊”叫个不停的驴,给它套上最小号的碌碡。牵上它,就兴冲冲地上了南大洼那块儿地里去了……
    直到日落西山,卢仝才“筋疲力尽”,使劲儿拖着“一步三倒退儿”、“怒气冲冲”的小毛驴儿回家来……
    吃过晚饭,照例是先去生产队里记工儿。
    记工员依例给卢仝记了5.5分儿。
    人丛里一个声音就愤愤地嚷起来:“俺丛了一天的棒子秸儿,才给俺记了5分儿工。这个小知青儿,牵着个小犟驴儿,在地头儿上和它耍了一天,就给他记了5分儿半,俺不服!”
    “就是!就是!俺也不服!”
    “耍了一天,也记工儿?哪有这样儿的好事儿!俺也不服!”
    “不干活!光知道和驴耍,这样儿的——都记5分儿半。谁服?”
    “不服!俺都不服!”
    ……
    一时群情激昂,抗议的声音在人堆中“此起彼伏”……
    队长于继昌无奈地挥挥手,大声吆喝:“都别吵吵儿了!等俺问问是咋回事儿,再说……”
    过了一大霎儿,于队长耐心地等嘈杂声儿慢慢平息下来,才面色不愉地问:“卢仝,这会儿,你来说说。人家都说你没打地,待地头儿上‘耍’了一天,到底怎么回事儿?”
    卢仝辩解道:“也不知道谁买的毛驴,大概有毛病儿:我扑棱扑棱它的耳朵,它不‘嚼沫’;贴贴它的头儿,它也不‘嚼沫’;拍拍它的脊梁,它还不‘嚼沫’;拉了拉它的尾巴,它不‘嚼沫’不说,还火我了!一蹄子,差点儿把我撂倒,要不是我闪得快……”
    卢仝话未说完,他抱怨的声音就被众人的“哄堂大笑”给淹没了……
    待到笑声暂歇,于继昌问李玉良老汉:“老哥,这毛驴儿,什么时候会‘嚼沫’了?”
    李玉良拔下嘴里的长烟杆儿,举高胳膊,恨恨地拿烟杆柄儿在身边卢仝的头上轻轻敲了一下儿,咬着牙根说:“臭小子,净给俺丢脸。谁教的你——毛驴还会‘嚼沫’了?”
    “师傅,你不是教我说‘牛不嚼沫儿打打角儿’嘛!我寻思着牛和驴差不多的东西儿,还能不一个样儿?俺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它的角儿,只好……”
    李老汉打断他:“中了!中了!越说越‘离谱’了。牛是牛,驴是驴,就是驴‘抱’2的还不一定是驴呢!你还待驴头上找‘角’,你咋不找‘手’呢?……”
    卢仝摸了摸被师傅敲打过的头,疑惑不解:“师傅,驴‘抱’的不是驴,那是——什么?”
    “笨小子,不是还有‘驴骡子’嘛!算了,先不递你说这个了!”李玉良老汉转过头儿,对着于继昌说,“继昌,‘不知者不怪罪’,你看这事儿弄的。都是俺没教导好!这样儿吧,把俺的工分儿让一半儿,给俺这个‘死心眼子’徒弟记上吧!”
    “老哥,你这说的什么话?才你不是还说过‘不知者不怪罪’吗?卢仝随你,痛爱牲口儿,这是好事儿。再说他头一回儿犯错儿,起因也不全怪他,今天的工儿照记!还是5分儿半……”
    说到这儿,于继昌又转身面对众人:“卢仝呢,还是个孩子,下放到咱村里,离家大远远的,大伙儿都多担待着点儿。俺这样处理,都没意见吧?”
    “没意见!没意见——”人群里稀稀拉拉地回应着他们的队长。
    卢仝旁边儿,一个待在场院里干活儿的中年妇女说:“跟孩子有啥意见?俺家的‘胜子’,有一回放学来家,给俺说,有一头‘钱纸驴’(黔之驴)可犟了,连老虎都敢撞!得亏这孩子命大,没碰上那头‘钱纸驴’。要不,还不知道出啥事儿呢!听说敲钟的李老头就是叫驴踢成‘瘸子’的……”
    又一个“母性大发”的声音响应道:“是啊!是啊!亏着没碰上你说的那头‘牵着驴’。不的话,这个小知青儿,说不定也就成‘瘸子’了……”
    这次记工儿以后,卢仝的“驴会嚼沫儿”和“‘钱纸驴’与‘牵着驴’”这两个经典的故事就迅速传开了:故事中的“配角儿”——卢仝,也因“主角儿”——“驴”,而“声名鹊起”,只搞得四邻八村,妇孺皆知……
    经此一事儿,卢仝暗暗咬牙,下定决心:更加认认真真地跟着师傅学习“牲口经”;日日夜夜地与牲口培养感情;不厌其烦地练习甩马鞭儿……
    “工夫不负有心人。”这话儿一点也不假。
    现在,再看卢仝,就不得不让人拍腿儿感慨:“时隔三日,当刮目相看!”
    半个月后,年纪轻轻的他不仅知道长什么样子的是“驴骡子”,还知道:“马骡子”的“爹”是驴、“娘”是马了!
    卢仝的驾驭技术也渐渐得了师傅的“真传”:套车、卸车轻松自如。
    最最让人惊奇地是,短短的时间内,他居然能够独立赶大马车了!
    看着“能干”的徒弟,李玉良老汉总是“拤拿着”3大烟锅儿,捋拉着山羊胡儿,老脸核桃皮似的皱着,“呵呵”浅笑不已……
    “卢仝,明天头晌儿,你就套上车,去‘打靶地’拉‘棒子秸’吧!”李玉良恣模样儿地吩咐徒弟。
    心乱放的卢仝快速地答应着:“好唻——师傅!”又面向李玉良,笑着问,“套哪个牲口?”
    李玉良老汉沉思了半天,才眯缝起眼睛一一分析着:“嗯——‘骒马儿’还怀着驹儿;‘骝马’有点儿老了;‘青骢儿’还没大训好;那头‘青骡子’脾气儿有些暴躁……嗯——你还是套那匹黄色的‘头把驾辕马’吧!”
    “师傅,‘头把驾辕马’还是你明日进城拉化肥使吧!我在家拉棒子秸,用‘青骢儿’或‘青骡子’就中!”卢仝体贴地对师傅说。
    “‘青骢儿’还没训好,你先别用!用就用那头‘青骡子’。它——活倒是干得不糙儿。不过,你得小心着点儿,顺着它的毛使!”李玉良老汉不放心地谆谆叮咛着他心爱的徒弟。
    “好!我听师傅的。明日,我就套那匹‘青骡子’,保证顺着它的毛,叫它乖乖儿地给我拉车。”卢仝自信满满地说。
    晚上,躺在饲养屋简陋土炕上的卢仝,破天荒地,做了一个长长的、永远都不想醒来的美梦……
    【高密土话解析】
    1——“打地”,就是庄稼播种后,为防种子与土壤接触不实落,也为了避免土壤中的水分迅速流失,村民们有时也会再用很小的碌碡压一压。
    2——“抱”,就是“生”的意思。
    3——“拤拿着”,就是“大把儿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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