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二哥是大学士如何,她们才是侯爵府的主人。
    “母亲,您叫儿媳带着那几个累赘,是已经有了法子?”
    冯氏笑了笑,“你是聪明的,这么些年没白教你。”
    她侧头瞧了几眼廊下栏杆边上的几盆青葱郁郁的珍花异草,话中有话。
    “戏篷其上搭,只做看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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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灵籁领着两个嬷嬷回了院子,没有例行问候,也没当场发作给个下马威,反倒还将人好好请到了屋里,唠了两句好话,便散了,甚至给人找了个十分不错的住处。
    被人领着进了院内偏房安置的两个妈妈面面相觑,待到丫鬟走了,关上门,个个一头雾水。
    “这九娘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好声好气的过头了,难不成是背地里打着什么吃人的主意。”
    另一个妈妈也跟着苦着脸,“不太对,咱们还是多看看,行事小心些,别坏了夫人们的大计。”
    ……
    次间,杨灵籁正听盈月惟妙惟俏地学着那两个妈妈见鬼一般的神色,笑得不行。
    “娘子,您是不知道,那两个嬷嬷见咱们不按常理出牌,还商量着装一装,再偷偷算计咱们,殊不知进了项脊轩,在娘子手里就是瓮中捉鳖,轻而易举。”
    “不过孙夫人既然留了她们来,定然是打了什么鬼主意,敌在暗咱们在明,这可如何是好,您可千万别被他们骗了。”
    杨灵籁眯了眯眼,顿了顿道,“当然……要被骗骗才好。 ”
    怎么娘子又开始说一些莫名其妙且叫她不懂的话,盈月挠头,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你做什么?”
    “奴婢就是觉得自己太笨了,每次听娘子说一些话,每个字都认得,却偏偏听不懂,拖了娘子后腿,您说拍拍脑袋,多动动脑,是不是就会变得聪明些。”
    “你傻啊。”杨灵籁指着人的额头骂道,“本来还想着这嘴说话甜了些,没准是学了点东西,没想到还是这么一窍不通。”
    盈月被骂地垂了垂脑袋,十分诚实地点了点头,“奴婢就是太蠢了。”
    “你和吕献之,还真是有的一拼。”杨灵籁气地环胸坐在椅子上,脑壳嗡嗡地疼。
    “娘子,公子他……”
    “他什么他,你想给他狡辩什么,半斤八两,一个做什么都要带着,一个天天同住一个屋檐下,至少六个时辰待一块,也不要你们多精,跟我学什么,但也别干些蠢事好吧。”
    盈月哭,指了指一侧边的方向,低头没什么底气,“可,可是,公子就在旁边啊……”
    为什么娘子每次说旁人坏话都要被抓包呢。
    杨灵籁扭头,终于瞧见了坐在窗边,食指中指间夹着棋子,似是被什么打断才僵住动作的人,她蹙起眉头,“吕献之,你怎么在这?”
    他这个时候不应该在书斋死读书,亦或者是在前院,为何如今,他还在跑到这下棋?
    只见原本还只是竖起耳朵听的人,如惊弓之鸟,背脊瞬间张直,像是被逮住做了些什么,慌张无措。
    杨灵籁好奇地走过去,想要看看这人到底干了何等亏心事,可待到离近了,也只是一盘残局,什么都没有。
    第65章 买花
    见她一直不说话, 被盯得浑身不自在的吕献之心中一紧,生怕对方会当面问一句为什么要在这,而不是去读书。
    或许是求生逃避的意识太强, 脑中灵光一闪, 又害怕被看出些什么,并未抬头,只是低声说了一句勉强的解释。
    “今日出府, 我在这等你。”
    他屏住呼吸, 手里的黑子都不自觉捏紧。
    短暂的寂静无声里,无人说话, 呼吸困难,空闲的另一只手不断地弄出与布料间的摩擦声, 杨灵籁怎么可能瞧不出他心态不对。
    像是在瞒着什么,顿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近来, 她对人足够好了吧,怎么他还背着她偷偷摸摸有了小秘密。
    东想西想后又觉得对方本来就是一个慢热、又对什么都无动于衷的人, 说服自己说这就是他最应该的模样。
    所以, 一向不爱留余地的她, 破天荒地将此事糊弄了过去,“那我着人去喊雪青,你换身衣服。”
    松了一大口气的吕献之,这次应得很快, 也不管自己这棋都没下完, 抬脚一溜烟就没了影。
    杨灵籁在他方才的位置坐下, 拿起那颗被随意扔在桌角一边的黑子,沉思片刻, 却没像上次那般走捷径,而是拿起又放下,最后实在是不通棋路,反而扔回了棋罐里。
    可还是不解气,心中气馁地支着脑袋纠结,吕献之到底能瞒她什么事,他能待的地方无非就那几个,院子里的人虽然小心思多,可有自己的人盯着,不敢多事,至于外人,王氏派人来了?
    可是也不太对,王氏的话比屠襄的话还难使,他能听进心里才怪,要不就是他学聪明了,觉着她在利用,所以敬而远之?
    是啊,是涨了些心眼,还涨了脾气,如今还学会来算计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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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来,二房里不断有风声说二夫人与九娘子不合,这管家权便是婆媳二人内斗,九娘子心狠手辣出卖二房所得。
    可甭管外头传地多激烈,二房院内真正战队的人几乎没有,人人都只是将杨灵籁的所做作为归结为自掘坟墓。
    毕竟婆母与儿媳乃天敌,更是一高一低,孝道压制下,几乎完全没有翻身可能。
    可人最爱怕东怕西,盯着杨灵籁的人从来不少,知晓她要出门子,原本在前院干活的几个小厮丫鬟都没了人影。
    事关出府,杨灵籁对于吕雪青格外关注,拉着人的手跟人要说些悄悄话,便叫吕献之先行上车。
    “虽说天子脚下,咱们又带了这般多的仆从,可到底街上鱼龙混杂,这帷帽还是须戴一戴,等到了制衣坊,便可换作小扇。”
    对于未婚女子出行佩戴帷帽一事,杨灵籁起初十分不屑,可燕朝不是后世,虽算百姓和乐,民间女子亦比所学史册上更为开化,可终究上层氏族对女子的要求根深蒂固,那时她为了嫁入高门,无可奈何下都跟着妥协,以吕雪青的身份日后所嫁,定不逊色国公府。
    她救不了自己,也救不得旁的人。
    为了荣华富贵,尚且需谨慎小心,规则之下的稍稍放纵,也是算计得来的,凭的也只是一句甘愿。
    吕雪青从小便读识人心,敏感异常,杨灵籁叮嘱中暗含的失落和其他,让她有些难过,也有些高兴。
    “嫂嫂不必挂怀,雪青知晓,相比从前,如今已是极好。”
    她其实从很早之前就明白,女子之命随波逐流、身不由己,该到哪都是定好的,与其说她自己过得压抑,该说是全天下女子都一般,只是看透明白地过,或糊里糊涂地过罢了。
    杨灵籁不想搞得太过严肃,便主动扬了扬嘴角,拉着人一同上了马车。
    “今日不想别的,只带着雪青高兴,我带你去田子坊,它家的衣衫乃是一条街都出了名的新奇好看。”
    只是待上了马车,见吕献之主动坐在了侧边,而非与她同坐,方才升起的几缕愉悦,顿时灰飞烟灭。
    他这是在…躲她?还是真心只是想给她们二人留个座挨着,也能方便些说话?
    杨灵籁拧了拧眉,心里是自发地给人找好了理由,可奈何她自己也不是傻子,按着吕献之那磕磕巴巴的性子,定是心里有鬼,至于其他的可能性,简直想都不用想。
    但追问又显得太掉价,让她有些不愿去做,人都要瞒她了,还故意找借口,如此上赶着岂非显得她很在意他。
    她在心里猛地摇了摇头,觉得此法愈发不可行。
    原本定在原地的脚动了,糊里糊涂地就坐了过去,反正她不好奇,对,她不好奇!
    吕献之听着二人在耳边说些姑娘家喜欢的首饰,以及结识的闺中密友,完全没有他说话的机会……
    他不自在地捏了捏袖子内的钱袋,不知该如何开口,这一次他可以付账。
    要不……还是等到买完,他自己主动拿出来,这样,顺水推舟,也就不会显得那么僵硬。
    那便这样。
    他重新拢了拢袖子,以防东西掉出来,又拉开车厢内壁自带的小格子,里面放着一本书和一把笛子,手楞在半空,掩耳盗铃地将书往里推了推,迅速拿了竹笛出来。
    低着头,手指把玩许久,杨灵籁只当他在打发时间,可实际人的魂早已飘到九霄云外。
    吕献之正在想自己还能如何躲一份清净,怎么做才能躲一躲去研学苦读。
    昨日他想了整整一晚,今日晨间又跑去书斋将几乎所有的书本全都翻了一个遍,依旧是看不尽一个字,便是想默背一遍曾烂熟于心的文章,都是心思杂乱,难以安静。
    他生了一场病,只是风寒,好了。
    可又得了一种病,却不知是什么,愈演愈烈。
    只要一看见书,便呼吸急促,只要一碰书,眼神游离,封面上的书名几个大字都认不出,只要一去想去学一学,便打心底的抗拒。
    他对什么不抗拒?
    好像变成了,吃、睡、玩。
    他甚至开始比杨灵籁醒地都迟,开始想吃曾在外无一瞧见过的东西,开始只愿意下棋、吹笛、作画……
    “郎君?”
    “吕献之?”
    两声呼唤叫他回过神来,循着声音掀开帘子往外看,才发现另外二人已站在车马车外,不知不觉竟是已经到了。
    笛子被他随意扔在位上,便躬身大步下了车,谁知又碰上杨灵籁眼神询问的目光,心头异常不安,想随口糊弄过去,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可没成想,对方只是瞧了她几眼,便拉着吕雪青进了铺子。
    吕献之抬头一瞧,只见三个大字“田子坊”,大约是专作女子衣裳的店铺,除了忙活的小厮,几乎并未有男子踏进。
    望着前面二人结伴而进,徒留自己是进与不进,顿时无措又仓皇,周围来来去去的人都在看他,回头一瞧等在道边的马车,想原路回去的想法几乎要冲破胸腔。
    可临回头了,又想起方才杨灵籁在马车下唤他,大概是想要他跟着,袖中有些重量的银两也在提醒他不是说要去付账,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也还是进了铺子。
    吕献之站在花色琳琅满目的屋里如同木偶,杨灵籁和吕雪青却像是进了天堂,欢欢乐乐寻着自己想要的衣裳。
    他见着柜台上要拿的衣衫越堆越多,如同小山一般,不自觉又去颠了颠自己那可怜的钱袋,如同鸿毛一般,实在有些像自取其辱。
    有了事情忙活的杨灵籁是完全忘了这还有个大闲人,陪着吕雪青试了一件又一件,同一版式的不同花色,不同花色的不同绣样,完全是一个大功夫。
    她们是辰时进的铺子,却是在午时才出得门。
    杨灵籁难得大方,却是只对吕雪青一人,自己未曾买过一件,吕献之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却是不懂她为何要对自己如此苛待,前些日子花光了账上钱财也未曾见过如此模样。
    因计划着下午还要去街市上闲逛,三人便决定在外用饭,吕献之摸了摸钱袋,觉得这次总可以花出去吧,可惜这伙食选的太好,杨灵籁点菜的速度快,小二上菜的速度也快,他看着堆满几乎整个方桌的吃食,咽了咽嗓子,垂头选择不说话。
    等到三人吃饱肚子,一起在小摊贩前漫步走着,两人在前面走着,他在后面跟着想,这次,一定能成功花出去。
    可就这么跟着,就那么看着杨灵籁拿起一个珠串在自己头上比了比又放下;拿起色如雪腮红的玉石又扔回去;拿了架子上的风车只吹了一口又递回了小贩;撑了撑好看的油纸伞说了句不顶风;对着卖古董的小贩说他家都是赝品被骂了又骂回去;甚至还进了街边的膏药铺,说想给自己贴个膏药,却在闻到那难以言喻的味道后摇头就走,连算命的都要凑上一脚,算出来大凶,差点掀了人家的摊,别说付钱……
    吕献之一开始是满脸不解,后来是满脸无可奈何,再后来是满脸生无可恋。
    他终究是看出来,今日出门,杨灵籁从没打算给自己买什么,她是用金子付的账,该是当初他给的那几箱,她也是真的对吕雪青看的重,大约是天生的喜欢,与人说话总带着笑,揽着胳膊像是未嫁的亲姐妹。
    再一次路过一家卖花卉盆栽的铺子,他看了看被字画吸引住的二人,主动踏了进去,店家将他带到内院,原是院里是更多也更娇艳的花,一排一排,争相斗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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