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话音落下，两人真的都动了起来。
    旁边的两人还在说话，见他们都动了起来，便也只能依依不舍地告别。付洛瑶转身进了院子，陆玉珂探了探头，见完全看不到了，便道：“崔兄，走吧。”
    崔清晔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走了几步，下意识回头。
    他的身后，院门还未完全关严实，隐隐能看到有一个人立在那边。虽然隔了一段距离看不太真切，可是他就是知道，那是徐桃站在那理。他立住脚，学着她方才的模样，往后挥了挥手，转过身大踏步离开。
    两刻钟后。崔家。
    油纸伞撑在堂屋，雪化成了水，淌成了一小摊雪水。崔母端着一碗姜汤轻轻敲了敲崔清晔的房门：“衣裳换好了吗？来把姜汤喝了吧。”
    崔清晔打开了门，接过姜汤，道了声谢。崔母见崔清晔已经换好衣裳，松了口气：“水已经烧好了，记得泡个热水脚。炭就在廊下，晚上炭盆烧热一些。对了，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儿什么？”
    崔清晔一口把姜汤喝完：“阿娘，你放心去歇着吧，我这就去打水泡脚。暮食我也用过了，现下不饿。”
    崔母点了点头：“好，那你自个儿张罗吧。科考就在眼前，若是逞强，吃苦头的是你自己，我可替不了你。等会儿记得把灶里的火熄了。”
    崔清晔一一应下，去提了热水冷水过来，又拎来炭盆生好。脚放进热水里时，他觉得浑身都舒坦了，这才看起徐桃塞给他的东西。
    手炉是他当时就发现了的，因为有它，一路都暖洋洋的。除此外，还有个纸包。他拆开来，里面居然还有两个小纸包。第一个里面是他吃过的饼干。拆开第二个，却是没见过的一种雪白的糕点。
    糕点是方方正正的，被切成了一片一片的。用手拈起一片，只见那糕点中间还嵌着核桃仁。拿起一片放入嘴里，先就感受到一股香甜。再一嚼，糯米香和核桃仁的香在嘴里迸发。若是不嚼，糕点也慢慢化在口中，仿佛云朵一般。
    “不愧为云片糕！”付洛瑶赞不绝口，“马上就是冬至和元日了，年节下买糕点的人也多了起来。相信甘露斋的生意又会更上一层楼的。”
    徐桃又放进了两枚烧红的炭，锅子立刻沸腾起来：“方才还在说最喜欢锅子，这会儿都开动了，还在那边拿着云片糕不放。我瞧啊，你明明最喜欢糕点饮子。”
    谢菱笑道：“那倒是真的，若是她在甘露斋，怕她平日里只把那奶茶当水喝。”
    付洛瑶将半片云片糕放入嘴里，净了手忙过来坐下：“喜欢糕点饮子和喜欢锅子又不冲突，可以都喜欢嘛。快快快，咱们快下羊肉卷！这样的冬日，涮锅子最好吃了。”
    就说话的工夫，徐桃已经将蘸料调好了：“喏，尝尝味道如何，若有什么喜欢的自个加。”
    付洛瑶刚放下的羊肉卷已然变色，她忙捞起来，分了一半给徐桃，另一半给谢菱：“阿桃，清水澡堂那边，你还打算继续拖一拖？”
    “嗯，横竖还有半个月左右，先拖过去再说。”徐桃把羊肉卷蘸满酱料，入口的时候那鲜嫩多汁的口感，满满的香味让她顿时舒服得眯起了眼，“可惜云娘她们在店里，没吃上。”
    “赶明儿再吃一次嘛，横竖锅子又不嫌多。”付洛瑶吃了好几片肉后捞起一块萝卜。清甜的滋味扫去羊肉的腥臊，她感觉自己又能再吃一盘羊肉了！
    “的确。”徐桃赞同地点点头，“今儿个吃了羊肉的，赶明儿吃大骨汤的、鱼肉的、兔肉的，还有最经典的辣锅子！对了，什么时候能买到牛骨牛肉，咱们再吃一次牛肉的！”
    付洛瑶没忍住吸溜了一口筷子头：“听着都馋了。”谢菱感叹道：“若非这锅子实在投入太高，又是冬日应季的，其实开个锅子店也是不错的。”
    徐桃一边筷子在锅中掌控雷电，一边用嘴指点江山：“食肆店会有的，锅子店也会有的。只要有第一个铺子，就会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店！”
    “那可太棒了！”付洛瑶酒瘾有些痒了，但看到两个不中用的好友，又生生按捺下来，“若今日不是隆庆当铺而是别的铺子，咱们都定下来了。”
    谢菱赞同地点点头：“正是，那掌柜还故意说只卖铺子来恶心我们。这长安城，有几个买得起铺子的？”
    徐桃夹菜的动作忽然顿住。
    付洛瑶和谢菱吐槽完，转过头来看见徐桃愣神的模样，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了？”
    徐桃回过神来，目光落在两人脸上：“最近你们可有听见什么朝堂上的大事？”
    两人皆摇摇头。徐桃接着道：“既是没事，隆庆当铺背后是周知奇，且还有肃伯撑腰。一个当铺，干得好好的，一本万利的生意，为什么突然就不干了？”
    付洛瑶和谢菱也对视了一眼。付洛瑶眸中闪过一个念头：“缺钱？”
    “可是一个太常博士，最是清要的部门，为何会突然缺钱至此？”徐桃摸摸下巴，“要么，是要补亏空。要么，是有什么急事要用一大笔钱？”
    付洛瑶眼眸一眯：“唐相年事已高告老还乡，请辞了三次，估计圣人要同意了。原尚书左丞已被提到了中书省。如今尚书左丞空缺，肃伯原为尚书右丞，定盯着这位置。莫非，□□一事，真跟他有关？”
    徐桃也不知所以然，只道：“赶明儿有空我将此事跟林公提提。”只是若是肃伯真的上位，户部被他统领，林正言那边，还能查得下去吗？
    吃完锅子，外头的雪小了许多。不过徐桃她们还是不敢怠慢，查看了各处房顶，见确实没事，又包了一封云片糕亲去谢过张衙役娘子，毕竟手炉里的炭就是找她要的。张衙役娘子推脱两回，只得收下。
    当晚，徐桃三人挤在一张床睡的，倒是十分暖和。次日清晨，徐桃迷糊着爬起来，开了一条窗缝看了一眼，砰地一声又关上了，果断钻回被窝。
    付洛瑶和谢菱都揉着眼睛问道：“怎么样了？”
    徐桃闭上眼：“雪太厚，走不了。今早不出摊了，继续睡吧。”
    三人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此时雪又缓缓飘了起来，付洛瑶看了看天：“看这样，今晚也没法摆摊了。那我先回去换衣裳了，明日再来。”
    徐桃给她装了些生饺子馄饨：“若是明日还这么厚的积雪，就都不摆摊。咱们也趁机盘点盘点家底，等雪化了将铺子定下来是正经。”
    这一等就等了两日，才算好走一些。徐桃她们又随袁中人看了两个铺子，都不太好。三人也只得边等铺子边摆摊。
    这日傍晚，百年食摊外不远处，一个老妇人刚打开马车车门，顿时一股暖甜香扑面而来，还有轻软的女声：“嬷嬷，可探到了什么？”
    嬷嬷关上门，欠了欠身回话道：“回公主，永宁坊并无百年食肆，只有个百年食摊，就是方才我们瞧见那个。这食摊便是上回参加遴选的三位娘子所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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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0章 酸辣粉
    ◎舌尖触到粉条那一瞬，想象中的酸辣滋味立刻占据了她的味蕾，◎
    听了嬷嬷的话, 正在倒水的勤暄公主立刻停下了动作，柳眉微蹙：“你是说，没有百年食肆, 只有百年食摊？”
    嬷嬷忙用干净的手巾擦了擦手, 这才上前去倒了一杯水, 双手捧到勤暄公主面前：“是, 我问了一圈，永宁坊里面也就三位娘子的食摊名百年。不过，这三位娘子可不得了, 虽然只是一个小食摊, 名声却响当当的。不光是盼荷宴和遴选双夺魁, 而且菜式十分新奇，价格又公道, 坊中无人不知, 还有不少贵人来吃呢。听闻她们最近就在找铺子, 估计是想要开食肆了。对了，长公主也差人来过。”
    “瑞暄也来过。“勤暄公主眉微展，”是了，盼荷宴和遴选她都参与了, 自是对她们十分熟悉。那，她们的来历可打探得如何了？”
    嬷嬷躬身道：“我去探听了一圈, 上回公主在宫中瞧见那位眉眼有些慈娘影子的小娘子, 姓徐。她似是与这永宁坊的一间叫玉食的食肆有些关联。而另一位肖似容娘的小娘子，姓付。两人是今年春日在永宁坊门口摆摊认识的，此前并不识得。”
    勤暄公主正在饮水, 闻言立刻抬头：“两人此前并不识得？”因为太急, 她被水呛到, 还咳了起来。
    “是。”嬷嬷忙上前去给她拍背顺气，“公主可还好？”
    勤暄公主摆摆手，只用目光示意她继续说。嬷嬷只得继续道：“这玉食乃十多年前一位光禄寺致仕的官员所开，这位官员乃徐娘子的阿翁。如今玉食掌厨乃徐娘子的叔伯，今年春日之时，徐娘子应与两人产生了些龃龉，便独身离开了玉食，自己支了个摊，这才碰到了在坊门摆摊的付娘子。而这位付娘子的来历，大家只知她在永宁坊住了许久，还有家人同住。”
    勤暄公主好不容易顺过气来，手轻按住胸口：“两人竟是才识得没多久。莫非，真的是我弄错了？”
    嬷嬷轻声宽慰道：“公主，这眉眼相似的确是常见的。若真是她们，之前定是有联系。再者，付娘子长居长安，当年那事之后，她们天南海北，怎会还在长安呢？您思友心切，我心里都明白。不若，回去我再替公主抄写四十九遍经文，供奉到佛前，也为两位娘子祈福。”
    勤暄公主沉默了一瞬，忽然道：“回去吧。”
    嬷嬷心中落了一块大石头，忙对旁边伺候的小宫女使了个眼色。小宫女刚出去吩咐车夫往回，勤暄公主忽然道：“等等，我想尝尝她们的手艺。”
    嬷嬷有心想要劝，对上勤暄公主温柔而坚定的目光，默默咽下到嘴边的话，自去买了。
    车厢里重新恢复了平静，勤暄公主盯着杯子，看到杯中的热气从冉冉到消失，她轻叹了口气，挥了挥手：“将这凉水泼了吧。”
    小宫女应下，端起水刚要开车门，车门已经从外面被打开了。嬷嬷提着食盒笑吟吟进来：“公主，百年食肆正好上了新菜。”
    勤暄公主没有什么胃口，只是随意点了点头。可下一瞬，一股酸酸辣辣的滋味就飘了过来。她下意识看过去，只见嬷嬷双手从食盒中捧出了一只大碗，碗中红油微漾，酸辣味正是从那里传来。
    碗被端正放到了勤暄公主面前。她这才看清，碗中最上面果然是一片红艳艳，正中铺了一大片炒制的肉臊浇头，旁边还有金灿灿的炒过的黄豆，再洒上了一些葱花，颜色十分好看。方才那味道就不容忽视，如今放得近了，酸辣的香气直往鼻尖钻。
    勤暄公主再也没忍住，忙撇过头去，用手帕捂住鼻尖，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嬷嬷忙凑过去，一脸担忧：“公主是否不习惯这味，我这就端开。”
    “不！”勤暄公主揉揉鼻尖，挡住了她的手。自打入冬来，每顿都是些药膳，她越发不爱吃东西。今儿个闻到这个味，她忽然觉得胃里似乎有些空落落的，第一次觉得饿了。她直起身来，拿起筷子：“我尝尝。”
    嬷嬷忙道：“方才徐娘子道，这下面有调料，需要拌匀。不若，我先帮公主搅拌均匀？”
    勤暄公主摇摇头：“嬷嬷也自去吃吧，我自己来就是。”说着，她夹起第一筷子，忽然咦了一声：“这索饼是什么做的，为何是灰褐色？”
    嬷嬷捧起自己那碗：“听徐娘子道这是近日新做的食材，叫做粉条，倒是比面更好克化。”正是因为这句话，嬷嬷才会选这个新菜。
    粉条？勤暄公主慢慢拌了起来。她每夹起一筷子，就看到那红油往下滑落，那亮丽的色泽十分诱人，酸味越发明显。嬷嬷适时地道：“徐娘子特意问了能不能吃辣，我说只要一些，她便只放了些面上的油，又多倒了些姜醋，说这样看着鲜亮，实际不辣。”
    勤暄公主夹起两三根先尝试着放入嘴里。舌尖触到粉条那一瞬，想象中的酸辣滋味立刻占据了她的味蕾，她默默咽了口唾沫。粉条软滑轻弹，嚼起来真是不怎么费劲儿，鲜美的滋味在嘴里迸发开来。她竟从未吃过如此有刺激性味道的菜！
    她的额头立刻就浸出了细汗。可是真的好香啊！她夹起了平日里从未吃过的黄豆，外面那层已经被汤汁泡得微软，内里还是香脆的。肉躁浇头飘在面上，随着粉条夹起，就裹在了面上，更增加了味道的层次。下面居然还有汆烫过的豆芽，保持着脆嫩的口感。里面的调料那叫一个丰富，勤暄公主看了一圈，也不能全部认完。
    那粉条也有些调皮，是圆滚滚的，她用的银筷子老是不稳。勤暄公主用手帕擦了一把汗：“给我换双木筷子来。”
    嬷嬷也已经吃得眼圈微红：“公主，这粉条会不会太辣？”
    “你不是刚说了都是红油，再说，我也不是没吃过辣椒。”勤暄公主擦了擦头脸，“放心，我心中都省得。”
    嬷嬷忙给她换了一双木筷子。勤暄公主拿在手中，只觉轻便不少。她埋头吃了大约有半碗，这才放下了筷子。她的背后出了一身细汗，却觉得身上轻了不少。她一脸闲适地倒了一杯水：“这汗出得好爽快。”
    瞧见勤暄公主满是活力的模样，嬷嬷也开心了：“公主既是喜欢，我便去寻徐娘子要下方子，往后就在府里做。”
    “别人安身立命的本事，怎能如此？”勤暄公主又倒了一杯水，“她们不是在找店铺吗？你看看我名下可有永宁坊的铺子，若是有适合的，腾一间出来赁给她们。”
    嬷嬷心中一紧：“公主仍旧觉得她们是……”
    “她们的来历，我会慢慢查清楚。”勤暄公主看着那碗酸辣粉，“这么冷的天，她们三个小娘子还在外头吹风淋雪，着实不易。哪怕她们不是，能让她们少挨些冻也是好的。再者，她们这样的手艺，铺子租给她们，说不定还是我沾了她们的光呢。”
    嬷嬷低声道：“公主心善。”
    勤暄公主觉得嘴唇还微跳着，拈起一颗蜜饯放入口中：“回去吧。明日你再来瞧瞧，有些什么新菜，我还想吃。”
    嬷嬷大喜过望：“好，我明日亲自过来。”她多久没听见公主说想吃东西了，这可太难得了。
    这一日，不光勤暄公主是满载着酸辣味回家的，许多人都是。不同于勤暄公主的温柔版，很多老食客属于又菜又爱玩，偏要让徐桃多放些辣，一个个被辣得满头大汗整张脸都红了。徐桃早料到了，所以备了一些蒸米糕。
    蒸米糕不过巴掌大，圆圆的雪白色。刚蒸出来的米糕仿佛云朵一般，蓬松而柔软，大家都是一屉一屉地要。
    徐桃这边的棚子又新升级了，不光有顶，旁边还围了一圈油布，只留下了一个供一人进出的小口。里面还燃了一个炭盆，倒是像一个移动小房子一般了。崔清晔一进来，便笑着对徐桃道：“这样弄，可暖和多了。”
    徐桃瞧见崔清晔，直接夹起一筷子粉条放进竹爪篱：“多亏你们帮忙，不然这油布没那么快弄好，作为感谢，今日请你吃我新做的酸辣粉。”
    “好。”崔清晔在吃上面，从未有过反驳她的时候。方才他走进来时，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酸辣味，原来这叫做酸辣粉。
    徐桃心痒痒的，好几次想要多放点儿辣，最终想到他快要科举了，还是十分心善地给他放了个温柔版。饶是如此，崔清晔还是吃了个满头大汗。
    瞧见崔清晔不住擦额头的动作，徐桃扑哧一笑，给崔清晔端了一屉蒸米糕，端了一碗面汤过来。
    崔清晔吃了一个蒸米糕，就瞧见炭盆快燃尽了。他转头瞧见徐桃她们忙个不停，便起身去了摊后，拿起钳子夹了炭过来。
    做完这一切，崔清晔净了手重新坐回位置。刚一坐下，他立刻发现了不对。这一屉里面是六个米糕，方才他吃了一个，可是这会儿只剩下了四个。他刚坐下的时候，桌子两边的人刚好离开。陆玉珂还在那边磨蹭着打饭呢。那会是谁？
    崔清晔略一沉吟，故意端着自己的酸辣粉起身：“徐娘子，可否给我加点儿辣？”
    崔清晔刚离开，就见一只手快速从桌下伸出，反手在桌边摸了两下，摸到蒸屉边缘时加快了速度，往里一探。
    就在此时，那只手被一股大力按住，崔清晔的声音从桌上传来：“出来！”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写美食文的最大坏处就是，看到啥都想吃！我都又长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