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爸很伤心。
    他回去对周洛然说起这件事。
    周洛然安慰道：“她不是讨厌你，只是你太突然，东方人感情含蓄，细水长流才能体现出真情，并且……”周洛然对他爸说：“她的亲生父亲也还没有被叫爸爸！”
    “那是应该的！”周爸听了之后觉得曲汐做得很对，他说：“他伤害了青禾，如果需要求得原谅，他必须做很多事道歉很多次。他首先应该皈依上帝，每日祷告忏悔，先求的上帝原谅……”
    周洛然叹口气，拍了拍老爸的肩膀：“这事先别说了，当务之急先把妈妈的病治好。”
    周爸想起了什么，说曲汐身体情况不容乐观，白细胞异常增多。他今天检测数据发现的。
    周洛然握着酒杯的手都不稳了：“那赶紧停止提取啊！”
    他随即披起了衣服回到基因实验室，正巧碰到曲汐。
    “下一阶段的基因提取停止，你先回去休息！”周洛然对她说。
    曲汐愣了下，才缓慢抬起脸不解地问道：“为什么，停止的话会耽误实验进度！”
    周洛然的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冷硬：“实验进程是我负责的，我有权做任何决定！”
    曲汐懵了，周洛然一向温和，说话做事都教养十足，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要用这种语气说话。
    她脑袋发热，都快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竭力忍了很久后才说：“实验没有进展大家都很沮丧，但是周洛然……”她说：“我需要个合理的解释，我有这个权力，因为我是病人家属！”
    周洛然长呼了一口气，靠在墙壁上静默了很久，用手掩面再次深呼吸，才放下手说：“以危害你健康为代价的救治，没有任何进行下去的意义。”
    他不会同意，容琛不会同意，权佑阁下也不同意，他母亲那更不会同意，哪怕最后成功了，如果损害了汐汐的健康，他的母亲如何自处，她那样不愿意麻烦别人的人，就算是个陌生人牺牲自己去救她，她都心理负担极重，更不用说自己的女儿了。
    那是她拼尽全力宁愿不要自己的命也要保下来的女儿啊！
    不管是二十年前，还是现在，危急关头都会第一时间冲过去救她！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他母亲会痛苦会加深她的负罪感。
    曲汐慌了，问：“那妈妈怎么办？”她一说话眼泪就掉落下来，落在唇边又苦又涩，她问：“怎么办？怎么办啊，周洛然？”她无助到崩溃，眼泪凝结成串再度滚落：“你告诉我怎么办，怎么才可以救救她？”
    她会熬夜帮自己论文，即便意识到自己偷懒耍滑不想算数据，也只是微微一笑说这次暂且放过你，继而把所有数据都测算好。
    她会做很多好吃的，尤其是红豆包和话梅小排。
    她在还不知道自己就是她女儿的时候就写好了推荐信，顶尖的高校全部都有每一封都很认真，把曲汐夸上了天。
    她们约着要一起去滑雪，一起去现场听西野的民谣。
    不知道是亲人的时候，她们更像是有年龄差但是能说得上话的朋友。
    在海底的时候，是妈妈冒着被辐射的危险也要冲过来抓住她的手不让她被碎裂的时空吞噬。
    在前途未来和她的生命之间，妈妈选择了她，留下她回到华国，回到她不喜欢的权家。
    她的生命，她的意识与人格，她的天才基因frigg，都是妈妈赋予的！
    因为这段基因，她们分离了二十年。
    因为这段基因，她的意识剥裂在两个世界。
    frigg是造成一切痛苦的根源！
    而她也无法拯救自己的母亲。
    曲汐曾经因为自己的聪明伶俐与众不同的能力沾沾自喜过，得意忘形过，她觉得自己是天才，学什么都很快，她有时候还觉得容樱笨笨的，可是现在，她无比羡慕容樱，她的父母和哥哥都很健康，她宁愿自己是个普通的笨小孩，也想要妈妈平安健康。
    她的手攀附上一边的墙壁，身体缓缓滑落，哭声逐渐掩盖不住，拼命咬住手才可以缓解那来自胸腔的悲鸣。
    为什么要生下她啊！
    傻瓜傻瓜！
    不生她的话就可以过自己想要的随心所欲的生活了，妈妈会是最年轻最漂亮的女科学家，她的人生肯定会比现在丰富多彩数十倍。
    周洛然从未见过她如此绝望恸哭过，她的眼泪如同天地间断了线的雨幕倾盆而下，周洛然咬紧牙关，眼眶变得通红，他拼命握紧了自己的手，慢慢蹲下身说：“汐汐，你听我说……”
    曲汐就在此刻抬起脸，抓着周洛然的袖口说：“我不管，周洛然，不能停止，不准停止！”她试着让自己强势冷硬，最后却又变得软弱哀求：“求你了，求你了，哥，你是我哥，我求求你！救救她，救救妈妈啊！”
    周洛然的眼泪也在此刻涌了出来。
    他也绝望，也无奈。
    甚至还包括权凝月的命，他背负了很多压力，可是他真的不能因此让三个人都受到伤害，最终谁没救成。
    “汐汐……”
    身后有轻柔的声音响起来。
    是妈妈来了。
    曲汐赶忙擦干净眼泪。
    她从来不在自己妈妈面前落泪，永远都是面带微笑的。
    可是……这眼泪，怎么都抹不干净。
    她在此刻竟然生出了逃跑的想法，她不想用现在这模样去面对到自己的母亲。
    “汐汐，过来让妈妈看看好不好？”
    周爸爸搀扶着她，他不懂中文，但是知道现在的情况很不好，身边人那双漂亮清冷的眼眸聚满了泪水，他的儿子眼眶也是红红的，那个还没答应当他女儿的小女孩背对着他们拼命用手抹眼泪，就是不肯转过脸来。
    “汐汐……”
    曲汐起身跑了。
    她冲到洗手间，拼命用水冲洗着自己的脸，然后摸出口袋里的唇釉，一点点抹在唇上，又取了点用手晕开在两颊，这样自己的气色看起来很好，她对着镜子微笑了下，让因为哭泣而僵硬的肌肉舒缓开。
    随即她回到了曲青禾的病房。
    “刚才肚子有点疼，去了趟洗手间。”曲汐推开门进来说：“不知道是不是中午吃坏了肚子，下次再也不去楼下那家粉店了。”
    病房里只有曲青禾在，没有别人。
    曲青禾朝她招手，示意她过来。
    “汐汐……我有话和你说！”
    “什么话？”曲汐朝她眨眼睛：“聊滑雪音乐还是娱乐明星，今天只可以聊这些！”
    “唉……”曲青禾重重叹口气，握着她的手。
    大夏天的，她的手还是冰凉。
    生与死这个话题太过于沉重，想要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最后她说：“汐汐，听妈妈的话，回去休息好吗？”
    那语气温柔又豁达：“你还年轻，未来还有很长很长的日子……”说到这她唇角勾起，笑意不自觉得显露出来：“你知道你爸爸给你取名叫什么吗？”
    “权微曦！”
    她记得这个名字。
    “是的，微曦！”曲青禾说：“初升的朝阳，富有生机光芒又不强烈，你的人生还刚刚开始，就像是这朝阳。妈妈已经度过了四十多年的时间，世间种种都经历了一遍，现在你又回来我身边，就算是之前，妈妈不知道你就是我的乖乖的时候，我都没有任何遗憾了，你知道吗？”
    她抬手抚上自己的女儿的眉眼：“因为，你给我带来了很多快乐，填补了我人生的很多空白，我真的，真的，没有任何遗憾
    “时代有时代的局限性，很多事也不是说你一定要去争取个好结果的。”曲青禾轻轻道：“我们都是行业内人士，知道技术瓶颈不可能一时间就打破，科学的进步总是漫长且需要一定代价的，妈妈愿意做那个代价！”她摸了摸自己女儿的脸，虽然眼泪已经从眼眶中流出，可她还是笑着说：“让医疗团队的专家都回去吧，他们都很辛苦也很疲惫……”她忽地笑了下：“他们肯定在心里骂人，有钱了不起啊，就知道压榨剥削没点良心！”
    曲汐早已经泪流满面，可听了这句话之后也笑了下。
    看来妈妈和她一样呢，也会在做研究的时候在内心骂人！
    “汐汐……”曲青禾再说：“也得考虑考虑容琛啊，我看他这几天忙前忙后人都瘦了不少，你们感情那么好，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孩子。”她温柔笑道：“尽人事听天命，剩下的日子多陪陪妈妈，我们下周去听西野的演唱会好不好？”
    “好！”曲汐乖乖点头，打开手机发现没票了。
    曲青禾变戏法地拿出两张票给她：“看，vip座位，最豪华的位置！”
    “厉害啊，洛然爸爸送的吗？”
    周爸让给他当女儿，她都没反应过来，看他表情好像有点伤心！
    “不是……”曲青禾顿了顿：“是你爸爸送的。”
    第452章 女人要活得漂亮
    曲汐接过话说：“他送了我好多礼物，每一年的生日礼物都有准备，今年送的是滑雪板。”
    曲青禾浅笑：“你叫他爸爸了么？”
    曲汐摇摇头。
    大约是心里没准备好，又或者是权佑身份摆在那里，曲汐多少不适应。
    曲青禾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手轻轻拂过她的发顶，她想自己的日子不多但女儿的日子却还是要过下去，她并不想自己女儿的心里面有芥蒂，爸爸将会是她在世界上最亲的人。
    “我和你爸爸之间……”她缓缓开口道：“分开是因为不可抗力的因素，他所处的那个位置，注定不会像是普通家庭那般平淡无波，妈妈的性格呢……”她垂眸笑了说：“也是绝对不会低头的。”事到如今，再说起往事的时候，曲青禾已然没有怨恨，时代背景以及自身性格都与她的婚姻破裂息息相关，她最后早已经释然。
    曲汐替她委屈：“可是他，没有选择你！”
    女孩都想是首选特例和唯一，没必要刻意亏待自己。
    “所以妈妈也没有选择他呀！”曲青禾眨了眨眼睛笑，说：“汐汐，妈妈和你说这些，就代表妈妈全部都放下了，以前或许怨恨过，但你回来了，妈妈就谁都不恨。”她愿意为了女儿放下所有的恨意，宽恕自己也宽恕别人。
    “女人可以长得不漂亮但一定要活得漂亮！”曲青禾说：“我们啊，最不能当的就是怨妇！”
    不论男女，一旦抱怨起来，那就瞬间失去了所有魅力。
    这些年来她也从未说过权佑一句不好，他的竞争对手找到她要挖权佑污点的时候她直接将人赶走。
    曲汐点点头，很是赞同。
    “汐汐，以后你爸爸他就是你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了，妈妈希望你放下心中的芥蒂，也不用替妈妈委屈。”清冷淡然的女人在面对女儿的时候却是说不出的温情，她说：“就正常和他相处，你爸爸他是个很有才华和能力的人，他会弹奏小提琴，还很会滑雪和射击。”
    她会滑雪还是他当年教的。
    “妈妈，这些我也会。”曲汐说：“我也会小提琴，滑雪和射击。”
    真的是亲女儿啊，爱好都相差无几。
    “所以你们有共同爱好，能相处得很好！”曲青禾愈发释然，她不希望女儿有任何心理负担，大人的事情和孩子无关，她只希望汐汐能够开心的生活一辈子。
    曲汐将桌上的温水递给她喝。
    曲青禾抿了口温水问：“你爸爸有没有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