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理画像吗?犯罪地理学和环境犯罪学?你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柳景辉一下子兴奋起来:“芝加哥学派的犯罪分析,我也是比较有兴趣的,对了,你说用理论进行相关的实践的话,我还真的做过类似的案件。”
江远边走路边说话:“哦,你做过类似的案子?”
“当然。以前没有你的时候,一些没有线索的案子,真的就只能画圈来走访什么的,那时候,我都是基于犯罪模式理论来做判断的……”
“有用吗?”江远并不是很想讨论这种纯理论的话题,但确实是有一点好奇的。
“有用。你比如说,犯罪模式理论认为,犯罪要素的时空交互,使得犯罪最可能发生在潜在犯罪者和潜在受害者两者活动空间重合的区域,我当年抓一个连环强奸犯,就是用的这个方法,将受害人的活动区域全部标记出来,然后再看嫌疑人,是否有与这些受害人都交汇的活动区域……”
江远打断柳景辉的滔滔不绝:“好做吗?”
柳景辉愣了一下,接着就进入了回忆状态,好一会才道:“确定了范围,就是排查走访,最终抓住了犯人……肯定是不好做的,我以前做排查,可没有你这样的支持力度。”
犯罪地理学和环境犯罪学等等,都是基于地理因素,对犯罪进行的理论研究,进一步的发展还有犯罪模式理论、日常活动理论、理性选择理论和犯罪空间理论等等。
这些理论的东西,平时面对一些小案子的时候,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因为小案子是可以不侦破的,实在找不到线索的话,放弃就是了。
大部分的警察,只有遇到那种必须要侦破的大案子的时候,才会死马当作活马医的运用这些脱离直觉的理论。
而像是柳景辉这样的外援,哪怕顶着上级单位的名头出战,用这些犯罪理论来破案,仍然会被当做是书生。各个单位的配合多少是要怠慢一些的,任务过于繁重的话,当面说怪话的也是有的,做事不顺什么的,想来也是家常便饭。
江远似懂非懂的点头。
柳景辉望着自家的巨龙懵懂的样子,不禁叹一口气:“人无法想象未曾见过的东西!”
“地理对人的限制确实非常大,人是地理的囚徒嘛。”江远点头赞同。没见过海的北方人,很难想象台风天的波涛汹涌,没见过雪的南方人,也很难想象泼水成冰的寒冷。
柳景辉却是摇头系那:“我说的是办案。我们在外面做案子的时候,有时候遇到的事情,你恐怕想都想不到……就好像,你这种家里有牧场的人,无法想象有的人会为了吃一只熏鸡,做出什么奇怪的事。”
江远同情且好奇的看了柳景辉一眼。
“我没事。”柳景辉受不了这个,摆摆手,道:“都是过去的事了,办案受的那点委屈算什么,只要案子破掉了,所有付出都能成倍的收回来……”
江远打断柳景辉的话,道:“我的意思是,熏牛肉可以做的非常好吃,是熏鸡无论如何都比不了的。我爸爸在家里做的美式的德州熏牛肉的味道就非常好,用美式的大烤炉,头天下午开始做,放柴火熏一个晚上,到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再开始吃,牛肉的纤维都化掉了,全熟的牛肉又有大量的肉汁……”
“王传星,把地图拿过来。”柳景辉扭头喊人。
王传星颠颠的捧了个大地图过来,这是出门的时候就放后备箱里的。
柳景辉拉着江远找了家没什么人的餐厅,把几张桌子并起来,就地开始画图。
“咱们先做第一幅图,以交易地点为中心,半径先以六公里为界限,如何?其实3公里就差不多。”柳景辉一边说着,一边开始画图。
对推理流的刑警来说,地理画像之类的犯罪理论,是必须要掌握的基础技能。
相应的一些统计学的结论,毫无疑问是推理流的基石。
就好像柳景辉说的犯罪半径,指的就是犯罪者的出行距离。一个很简单的理解,犯罪者其实倾向于在熟悉的区域犯罪,因为陌生地点的犯罪,不仅增加了暴露的风险,而且也浪费了犯罪者的时间和精力。
是的,犯罪者也是有时间、精力和金钱的支出的。
这段出行距离是多远呢,根据统计学,大部分地区的犯罪平均距离在3公里以内。具体来说,暴力袭击的出行距离普遍较短,英国谢菲尔德的统计是2.4公里,美国的列克星敦只有1.13公里,相比之下,谢菲尔德的扒手会去4公里外扒窃,美国达拉斯的扒手则要去9.66公里外。
类似的,华盛顿的强奸案的罪犯平均出行距离是1.85公里,达拉斯是6.28公里;加拿大的圣约翰的抢劫的平均出行距离只有0.69公里,华盛顿的抢劫犯则愿意跑3.38公里。
入室盗窃方面,加拿大的渥太华的犯罪分子只愿意走0.56公里,美国达拉斯是4.02公里,伦敦的谢菲尔德和哈罗镇分别是2.95和2.98公里。
总结下来,加拿大人比较恋家,喜欢在步行距离作案。英国人在犯罪方面也很中庸和死板,哪怕是犯罪分子也卡着世界平均值不肯放手,美国人最是放浪不羁,愿意去很远的地方作案,只有强奸的时候有点等不及。
柳景辉用尺子不断地量着地图,然后卡着圆规开始划线。
王传星在旁边伺候着,看了一会,问道:“我以为您直接画几个3公里的圆就行了。怎么每个圆的大小都不一样的?”
柳景辉边画边道:“因为出行距离不是直线距离。你说的3公里的圆,相当于是地图上,两个点的最短距离,这个是欧几里得距离,准确度太低了。我量的是曼哈顿距离,也叫出租车距离,相当于你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你不能从空中走最短距离吧,走地面,车走的最短距离,就叫曼哈顿距离……”
王传星也是高分考入刑警支队的,立即回忆起来:“一个直角三角形的斜边,相当于是欧几里得距离,两个直角边的和,相当于是曼哈顿距离。”
“是这个意思。所以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欧几里得距离不行了吗?”
“因为犯罪嫌疑人不可能走最短距离,最起码,都要走曼哈顿距离。”
柳景辉摇头,道:“因为欧几里得距离是euclidean-distance,简称是ed,ed就不行了。”
王传星冷的打了个哆嗦。
柳景辉的圆,很快就画满了地图。
李四哥等人的交易次数是很不少的,总有几十次之多,而这些交易,不管是李四哥还是脂包肌,都是记了账,记了时间的。
不记是不行的,不记账连拿到的货量和余量都弄不清楚,回头谈价格谈发货等等,都会有问题,还容易被手下糊弄。
袁伯民等人忙完了,也来到餐厅里围观。
地理画像做出来的一堆圆圈套圆圈,还是比较直白的,大家一看就能发现,大部分的圆都交集到了三四条街上。
“犯人住这附近吗?”袁伯民有点不太确定,这看着有点太儿戏了。
柳景辉也摇头,道:“犯人肯定是熟悉这片地区的。但不一定就住在这边。连续作案的犯罪者,一般有两种模式,一种模式是就近掠夺的模式,那就是在居住在附近的,另一种是外出犯罪模式,就是特意到离家远的地方作案,这方面的理论……”
“不管是哪种,犯人很可能多次往来此地。”江远打断柳景辉的兴奋,道:“就算人货分离,就算大拆家不用亲自送货,但就这个案子的体量来说,大拆家本人或者亲信,至少要规划好每次的交易地点,交易路线,这就需要提前踩点,熟悉当地。”
“这是肯定的。我认为他们每次都要提前过来看,否则,就五角阁这边的建设状况,隔一段时间可能就变化了。”柳景辉赞成,并进一步的道:“说一个大胆的推测,我认为犯人或者犯人的亲信,负责运输的人,要在这一块有一个合理的往来的理由,工作学习或者生活,最起码得养个小白脸在这边。”
“这个可以作为后续筛查的一个方向。”江远暂且同意。
“然后呢?”袁伯民耐不住性子问。
江远盯着地图看了好一会了,此时指着靠东边一点的一条街,道:“这样的话,我觉得可以集中搜集这一条街的监控。把交易日前后三天的监控都搜出来看一看。”
“这条街是主要的商业街了。”袁伯民一看位置就有点麻,忙道:“这条街边有社区商场,有饭店有小吃店,还有街边的小店,人流太大了。”
“没那么难。总比五角阁方圆几公里的范围小多了吧。”江远笑了一下。
“虽然是这么说……”
“犯人一定会有一些与众不同的特征的。”江远反向安抚袁伯民,道:“你想想看,每次交易几公斤甚至十几公斤毒品的人,就算他不亲自送货,他身上肯定也会有某些特质的。”
“那肯定。”袁伯民先赞成,再问:“您想从哪里入手?我的意思是,比如有哪些特质?”
“比如……有钱?”江远笑了一下,道:“整条街上的穷人,凡是月入不到一万的,首先就可以排除了,工薪阶层基本也可以排除。”
袁伯民迟疑两秒,道:“我不是怀疑,我就是想说,富能看出来吗?”
“打工人和毒贩级的富人,普通人都能得出差别的。”江远说着向王传星呶呶嘴,再指了一下墙边无聊溜达的卫师衎,道:“牛马和熊猫的生活状态,自然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