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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来坐呢。
    两人简单喝了热茶配馒头吃,又多带了几个上路,这回刑羽坚持拿馒头,比手划脚老半天,小眉头哀怨的挤成八字型,好像不让他拿点东西,他对不起新认的爹,刑不归没办法,拿了干净的汗巾将东西包好,让他往怀里揣。
    刑不归是寡言之人,行笠戴上就徒步赶路了,刑羽也学他戴上新买的帽子,后头匆匆忙忙追。
    刑不归走得快,却还是竖着耳朵听后头动静,刑羽初时一直跟他保持约三、四步的距离;一个时辰后,呼吸粗浊了,两人间隔的距离到了约十步,偶尔他又会小跑步,避免跟刑不归拉得太远,可这样又让他往地下跌了好几跤。
    刑不归忍着不回头去扶他,当作没听到,又走了一个时辰,日当头,该是休息的时候。
    道旁有座小野店,他停步进入,等着刑羽追上来后,他才叫了蔬饭来用。
    「累?」他问。
    不累。刑羽猛摇头,嘟嘴。
    事实上他脸色苍白,却还是跑后头倒了水来,一碗先呈给刑不归,自己才又坐在一旁,小口小口啜吸。
    刑不归心不在焉大口饮尽自己这碗水,心中无来由有些感触,但感触些什么,又无法具体说上来。
    用完餐,他故意比平常多休息了两刻钟,让刑羽好好喘口气。之后的路途,他甚至放慢了速度,但、只放慢一点点,毕竟不能一下子给新儿子太多甜头吃,可这样一来,入京的行程就慢了。
    考虑了一下,目前风顺水平,有河直通京畿,所以他决定走水路。
    既有水路,为何之前情愿劳苦双腿忍受尘埃走陆路呢?
    目前时局纷乱扰攘,民间动荡不安,莠民乘机劫夺行旅的情形屡见不鲜,是以镖局的行当才蓬勃发展。舟船部分,同样时有水上盗劫杀行旅商人的事情传出,刑不归虽然武功高强,可在水上也无能尽情施展手脚,因此,非到万不得已,他不会选择坐船。
    为了这小家伙,他似乎破戒甚多了啊。
    来到最近的渡船口,当处有许多船只专供行旅之人南来北往,其中一只正要出发,中间的几个大舱口被商贾给包下了载货,剩两旁的小舱口由水手另外揽客赚点额外钱,还剩下两个空位,刑不归要了,让刑羽跟着上船。
    这小舱口人多口杂,刑不归虽不爱吵也没办法,将竹箧搁在他与刑羽的中间,靠着舱板闭目养神,不多久闻到微馥微熏的香味从旁过来,睁眼往刑羽望去,就见对方也望着他,抿嘴微笑了笑,拍了拍竹箧,然后抱紧紧。
    爹,你睡,我会帮你看好行李,免得被人偷走。
    刑不归复又闭上眼,那淡香让他昏昏欲睡,没多久船启航了,河上风大,很快将刑羽的淡香给吹散了去。
    搭船往京畿大约两、三天即可抵达,船上熙熙攘攘皆是行旅之客,大声喧闹无已无休,到了中午有人煮茶做饭,刑羽去讨了茶,跟刑不归就着馒头啃。
    第二天上午,船行经一大湖时,突然间来了三艘快船,船上的汉子们各个面容狰狞,手持器械杀声震天,将刑不归等人搭的船围住后就跳过来,见人就砍。
    刑羽原本昏昏欲睡,听到喊声,像是受惊的猫儿跳将起来,望舱外看,一众强梁杀红了眼,顺手将砍死的水手给踢下水去,他想起了不久前还丹门里发生的事,嘴唇一下子失了血色。
    又来了、又来了啊……
    舱内大部分人都是普通行客,思及左右是个死,有人抓了扁担要去同盗贼拼命,也有几个习过武功之人,抽剑拔刃冲出去。刑不归跟着起身,他见这群江洋大盗除了劫夺钱财外,居然连人都不放过,气愤了,提起单刀往外去。
    小小人影冲过来抱住了他,刑不归低头,是自己的义子,抬眼望着自己猛摇头,惊惧在眼中涣散成一片水影,似乎害怕着刑不归这么一出去,就是将自己给丢下了。
    刑不归皱眉,突然间觉得小家伙缠人,他硬扯开后推开,小家伙重心不稳往后一跌,背脊重重撞上舱板。
    「你……」刑不归有些愧疚了,倏然间领悟刑羽不过是害怕而已。
    跨前一步想扶起他,舱板外头盗贼已经逼近,刑不归顾不得小家伙了,头一低,够奔出去。
    船在水上,与陆地隔绝,加上航船须有技术性等等,刑不归必须尽快解决盗匪,保全船家性命,方能为自己留一线生天,是以他毫不留情,见贼即杀。
    他师承「蜀中第一门」的玄刀门,刀法刚劲狠辣,处处是杀招,斩斩不留情,手起刀落就是杀人,砍了几个之后,其余盗贼知道遇见高手了,统统跳到他这里来,刑不归是贼近则抡刀剁臂,贼退则进步刺腰,转眼间就杀了十几个。
    剩余的贼子慑于他的浩威,发声喊后全都退走,刑不归杀得狠了,势收不住,又知这群以盗劫行旅为营生的贼人大多结党成群,怕他们回去唤更多人来,反倒连累同船的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双足一点一弹,如雕鸟腾跃翻旋,翻身到了第一艘贼船。
    「尔等剪径强梁,死有余辜!」他大喝,声如霹雳平地起。
    刑羽所在的这艘船眼见危机过去,里头的舱客都出来替刑不归呐喊助威,刑不归恍若未闻,专心舞刀,刀势如风卷荷花,一刀过去必有血雨扬撒,这艘扫荡了,又跳到另一艘,再另一艘,直待三艘快船上再没有活口,船板上也血迹斑斑。
    他跳回到自己搭的客船,船客自动自发让出一块空间以供立足,看他的眼神也多了敬畏、掺杂些许的害怕;船老大及几位商贾迎上前,虽然这人转眼间杀了十数个人,却替他们保了命及家当,因此英雄英雄的不住口连喊。
    「船老大,为免官府前来为难,就请快快启程。」刑不归说,毕竟杀了那么多人,真要追究起来,甚至会连累广通镖局。
    船家一听也是,忙吆喝还活着的其他水手们,部分扬帆起行,部分去安置死者。
    想要进舱,却见刑羽跪在舱门口,小脸蛋寒白若雪。
    血、都是血……
    思绪回到还丹门遭变的那个日子,杀声满谷,山门满是血,师兄弟的尸首横七竖八,师父喊着要他们快逃,自己动作慢了些,绊倒在地下,仓皇回头看时,师父头被砍下。
    杀上山来的那些恶人们,衣服沾满大片大片血迹,眼也红了,杀戮,让他们狂野残忍的本性都流露出来。是了,没有蛮横凶邪,哪能成为江湖人,现在站在他眼前的人,正是不折不扣的江湖人……
    恶梦……多希望……一切都只是梦……
    在刑羽昏倒前,刑不归将他那将恐慌、无助与离忧揉在一起的表情尽收眼底,他忘了小家伙是刚遭逢巨变的人,被他之前那笨呆的样子给掩盖住了,到现在才发现,小家伙心里的受创有多严重。
    就像现在这样,一个人的恐惧到了头,什么悲欢喜乐都没了,全被掏得空空,剩一个躯壳在世间流荡。
    刑不归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事情,顶多让他黯然消魂而已,跟刑羽那样绝望的痛比起来,他的,不过是强说愁。
    「对不住……」他抱起小家伙的身体,喃喃地说。
    几个被救的商贾们请刑不归住进他们宽敞的大舱房里,刑不归为了让刑羽好好休息,也不客气,问了问舱上有没有医者,其中一个摇串铃替人治病的江湖郎中过来替刑羽把脉。
    「我观公子脉象,应是短期内遭逢大变,忧郁苦闷,适才又大惊卒恐,以至神无所归而气乱,蒙蔽脑窍……」郎中说。
    「他原来会说话的,难道就是因为遭逢大变,所以开不了口?」刑不归问。
    「是、是、极有可能。」郎中答。
    「有没有办法治?」
    「《千金方》有云:鬼哭穴治卒中邪魅,恍惚振噤,急症治其标,或者试试以隔姜艾炙鬼哭穴,或者能开窍醒脑,宣通经络。」
    「那就请大夫施圣手,救救……」一时之间,刑不归还不习惯该如何称呼自己的义子,顿了顿,说:「……救救我儿。」
    「船上颠簸,无法安静施针,在下针砭之术也不到此。英雄是要往帝都去吧?我介绍帝都里一间药铺,那大夫我认识,相当有名,让他试试吧。」郎中建议。
    当晚,刑羽发起烧来,似乎是连日来积累的疲劳与忧思于此刻迸发出来,刑不归在他身旁躺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重新替他额头换上浸了冰凉河水的汗巾,一刻也不得安宁。
    有种错觉,仿佛这一生一世,都将跟这样笨拙的小家伙纠缠在一起。
    第二天,船靠上了帝都外的河岸,他背上背着刀,左手提竹箧,右手抗抱着小家伙快步下船,他身强体壮,这样抱着人走路竟毫不吃力。
    刑羽清醒了些,昨晚他迷迷糊糊,隐约知道刑不归对他细心照顾了一夜,此刻挨着对方强健的上半身,有前所未有的安心感,过去大半个月来的担惊受怕,只因为挨着一个热热的体温就消散了去,有人倚靠的感觉真的很好。
    是了,从刑不归第一次给他馒头起,那风霜峻厉的脸就烙刻在自己心底,虽然不苟言笑,高大稳重的气度却让人很想放任全部去依凭,所以,跟着他,很想跟到天涯海角去。
    师门被灭后,他一个人如浮萍无根飘零江海,刑不归收留了他,不在乎他的喑哑无言与笨拙,对此,他已经觉得是上天宠顾了,当时他想,他会好好珍惜这缘分,忘了自己原有的特异体质及身分,要将惊世骇俗的那一面给藏起,悄悄的,像一株小草倚傍着大树,大风大雨来,都要待在这人的身边。
    刑不归给与他的一切,全都是雪中送炭,来得及时,他要将这份恩情深深记在心底,所以,当螟蛉子也好,这样的名分能顺理成章陪着他到老死。
    刑羽下了很坚定很坚定的决心。
    刑不归对义子的决心并不知情,只是健步如飞,走到郎中介绍的药铺去,跟里头大夫复述一遍郎中先前的诊语,大夫让刑羽躺在里头枕间,望闻问切,将刑羽的症头都问了个遍,可惜病者口不能言,无法说明自己的状况。
    大夫说:「急则治标,除了炙法之外,以六神汤加远志一味,合石菖浦、茯苓来开窍醒脑凝神,能不能让他重新言语,还是看造化了。」
    刑不归看看躺着的刑羽,又问:「大夫……这小家伙、我儿……似有毒气缠绕,怕在行旅途中着了毒,能化清吗?对他的身体是否有影响?」
    「咦?」大夫这下惊异了,重又把脉一次,最后说道:「令子目前并无中毒迹象,体有异香,或是途中误食香果香花,无碍。」
    刑不归心里还是有疑问,若是无碍,为何他闻了那香味竟会头昏?他没再追问下去,怕如此一来反暴露出刑羽之前的来历。
    施针需要些时间,刑不归预付了诊金给大夫,请药铺学徒照大夫开的方子熬煮汤药,他可以趁这时间先把怀里王富人的一叠银票送到他当官的亲戚那里。
    刑羽见他要离开,紧张了,忙要坐起,手往前勾了勾要把人给抓回来,他似乎害怕刑不归觉得他累赘,要把他给丢弃。
    我也一起去。
    「我去办点事,你在这里等我。」刑不归说。
    刑羽有些迟疑,手还抓得紧,刑不归叹了口气,摸摸他额头,说:「我一定会回来,你好生帮我看着行李,知道吗?」
    被安抚的小家伙瞄瞄搁在一旁的行李,放下心,行李留在这,刑不归一定会回来的吧?终于放开了手,躺回去让大夫施针。
    刑不归终于离开,找到王富人亲戚的官邸时,那人还在朝上未归,门房说他可以留下东西走人,刑不归鉴于镖物是一堆银票,以及几样袖珍玉物,于是耐着性子等,直到官员乘轿回来,他才亲自将物品递送。
    这一耽搁就是两三个时辰,他走回去药铺时,远远望着药铺门口坐着个小人儿,是刑羽,他不安的坐坐站站,时不时踮着脚尖往刑不归的方向看,眉头哀怨的倒成八字。
    等着自己吗?刑不归心里虽觉得不以为然,还是加快了脚步过去。
    刑羽看见人了,倒八字眉立即扬起如月牙弯,眼里秋水剪剪,明快地传达出,他见到刑不归有多喜悦,一等人到近前,忙不迭就是抓着对方的手,紧得如同鹰扣小鸡子。
    「病没好,怎么出来吹风?」刑不归微微责难。
    我在等你啊。
    旁边药铺伙计正好出来,抱怨:「他在外头坐一个时辰了,要他进去躺着好好休息都不肯,偏生要出来等你,我们也劝不回,这样对身体很不好哪!」
    「我并非食言之人,说了要你等我,就是一定会回来。」刑不归摇摇头,口气凶了些:「下次一定要听话。」
    刑羽放松手,低头,一只脚尖在地下画着小圈圈,一副委曲的模样。
    我就是想等你。他心中说:因为你说会回来,所以才要等。
    第三章?姿香色满馨风
    在水路上遇到劫匪,刑不归压根不考虑再坐船,可刑羽的身体还有些虚弱,刑不归干脆去雇了辆车,由车户驰着牲口,父子两人则坐在车上休息。
    早晚刑不归都唤借宿的店家熬煮汤药给刑羽喝,很快将儿子的身体养起来,不过,刑羽的病势虽然来得快去得快,却依旧不能开口说话,似乎心里的压力甚大。
    刑不归想起大夫有嘱咐过,心病全由心药医,等哪天刑羽豁然开朗,喑哑的毛病也会不药而愈。
    就这样在车厢内晃荡了好多天,十天后回到了广通镖局,楼朝阳目瞪口呆,手下镖师不过往帝都一趟,回来就有了儿子,这儿子虽清秀可人,却是个哑吧,他是当了哪里的便宜老爹?
    刑不归笑笑并不答,能说他不过是一时心软,所以糊里糊涂被个小鬼头给巴上了吗?
    楼朝阳的娘听到了这事,匆忙由后堂过来,看看刑羽瘦,怜惜心起,过去就要抱抱捏捏,刑羽不喜欢与人亲近,忙躲到刑不归身后,只露出了小半颗头一只眼睛,骨碌碌盯着老妇人看。
    「楼大娘,你吓着羽儿了。」刑不归说。
    刑羽转而仰头望,刑不归头一次喊他羽儿,喊得自然,刑羽心下高兴,又是咧嘴笑,往父亲的背更紧靠了些。
    楼大娘看这两人颇有父子情深的意味,又是劝:「唉呦,这孩子不会说话,可怜哪。既然认了义子,更该考虑定下来,找个能干的妻子帮着整理家里,照顾这孩子。上回我跟你说过了,城外孙大娘的女儿,年纪虽然大了点,可吃苦耐劳,人也单纯,你要愿意,我就去提个亲……」
    刑羽听到了这里,不知怎地有些个气愤,从遮荫处走出来,转儿挡在刑不归前头,面对楼大娘,仰头绷着一张脸,瞪。
    我十八岁,够大了,不需要人特别照顾我,就算不能说话,我也会学着照顾爹!
    刑不归看不见义子的脸庞,只知道对方的身体绷得很紧,很用力很用力的握拳头,因为无法发出声音,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向前头的楼大娘表达一种意念,一种下定决心的意念。
    楼大娘也不知道刑羽的想法,只想着这小孩儿瘦小归瘦小,瞪人的时候满凶的,她为人向来爽利,也不跟个孩儿计较,想着下回趁刑不归落单的时候再劝说。
    这里刑不归跟楼朝阳报过路上的细节后,带着刑羽到他住的地方去。广通镖局旁边小巷子底有间较为破落的老院,是楼家旧居,据说风水不佳,所以楼家迁居至附近,目前由不信邪的刑不归与楼大娘的一位远亲居住着。
    穿过几乎败坏的门楼,经过铺石院落要到刑不归住着的东进房时,一位约五十余岁的老妇从西进房出来。
    「薛大娘。」刑不归打了个招呼。
    薛大娘就是楼大娘的远亲,年轻时为帝都豪富人家里的乐伎,老年后获得自由身,目前在平波坊里教姑娘们弹唱琵琶。平波坊是本城的青楼,里头的姑娘们学些弹唱乐舞以招待三教九流的客人。
    刑不归跟薛大娘介绍了刑羽,说是自己的义子,口不能言,请大娘平日多照看着,刑羽轻巧躲在义父身后,紧张着,他畏生,只愿意跟刑不归亲近,怕又来个人劝刑不归娶妻,凭空又多个娘。
    薛大娘跟刑不归同院住久了,知道这人孤僻,不跟人多有纠葛,也不愿成家,怎么突然间领养了个小孩呢?不过,薛大娘是见过世面的,许多事知道不该多问,只叹一声。
    「可怜哪、可怜……」她无夫无子独居在此,忍不住对清秀却有残疾的刑羽多了些疼惜。
    刑不归领着刑羽要进自己居住的东进房,郑重说:「你得有个底,我无家无业,以镖师这个行当来糊口,跟着我不会有太好的日子过。」
    刑羽微笑点头,对他这根本不是问题,他小时候家贫,直到进入还丹门后才开始过起不愁饿肚子的生活,对穷日子不陌生。
    抢了刑不归的行李往屋里奔去,可能是跑太急,上石阶时没看好,又给跌了一大跤,额头在石板砖上磕了好大一响,行李也散了,刑羽不顾自己手掌在撑地时给磨破皮,就忙着捡行李。
    刑不归摇摇头,说:「你怎么常跌跤?」
    跪在地下的刑羽忙回头,摇头、点头、想了想、又是摇头点头。
    「你是说,以后你会多加小心,注意不跌跤?」刑不归如是猜测。
    这回小家伙点头的幅度大,他觉得刑不归真的好厉害,不管自己想什么,他都能猜出来。
    刑不归沉吟了会,跟着小家伙进屋去,屋里狭窄安静,一张木板床一张小方桌伴着个旧木椅,比起家徒四壁是好那么一些。
    刑羽东张张西望望,这就是往后要跟刑不归一起生活的地方吗?暗了些,没关系,颇具古意的海棠花纹石窗朝东,白天就能透亮,椅子只有一张,他会想办法弄张一模一样的来,没有自己的床,他就地上铺张席,哪儿都能睡。
    刑不归把房门给关上了,坐上木板床。
    「羽儿,过来。」他喊。
    刑羽将行李给放上桌子,听到喊,乖乖走到刑不归面前。
    「把衣服脱了。」刑不归说。
    刑羽一愣。
    「脱了。」刑不归沉声又道。
    刑羽听出了刑不归的口气不耐烦,再也不敢迟疑,唰唰立刻脱光自己的衣裳,连亵衣也去了,略带羞赧的以手遮住自己的私处,窘得不知道该把眼睛放何处,只好往左右游移来犹疑去。
    刑不归蓦地觉得斗室里的暗香浓郁起来,他想,还是赶紧把事办完,将门窗打开。这几日他虽与刑羽朝夕相处,对他身上的香味有了些许抵御,可是闻得久了,依旧会头昏脑胀,对这香味绝对不敢小觑。
    电光火石般的捏住刑羽瘦瘦弱弱的肩头,刑不归是武人,这一捏弄掺上了少许力,痛得小家伙倾着半边身,脸都白了,冷汗冒出,眼泪也噗簌簌流下来。
    好痛啊,爹爹!
    刑不归不理会小家伙的痛楚,顺着肩膀又捏下来,到手腕处放开,一拿软腰处的笑腰穴位,这下刑羽哭不出来了,只想笑,整个身体花枝乱颤,忍不住想把义父的手给推开。
    忍住,不敢推,刑羽的手拼命死挡着私处,害臊。
    皱着眉头,刑不归弯着腰,由腰往下到腿骨,同样重重的捏,刑羽立刻又是痛得流出眼泪。
    呜呜,爹爹在处罚我吗?是不是我跌太多跤,你不高兴了?刑羽要是能说话,早就这么哭着问了。
    「转过身。」刑不归捏到脚踝处,放开后又说。
    身体太痛了,刑羽只好慢慢的,一寸一寸地转身,背对义父。
    刑不归按上他的肩骨,往下,经过背梁、脊心,一节节往下按,最后停在尾龙穴上,再次沉默。
    刑羽突然间脸红了,因为刑不归的手搁在自己屁股之上,好半晌动也不动,忍不住偏头回看,想问义父为什么……可惜他问不出声音,只能同样保持缄默,只是脸上红艳愈盛。
    他好歹也有一十八岁了,身体虽未经人事,不过在还丹门待得久了,许多g女阴阳之事还是懂的,被义父这样碰触裸臀,心里起了异样的感受,只觉得心怦怦跳着,手脚竟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起来。
    刑不归正想着事情,察觉手下碰触的肌肤如烫如烧,回过神来,抬头,对上义子似水荡漾的一双眼,那眼里目波盈盈,有点儿畏怯、有点儿情愫、还有一点儿不解。
    刑不归蓦地察觉自己的行为不妥,在有心人的眼里看来,他这样子似乎正轻薄着义子。很难得的慌张起来,收回手,呐呐地说:「对不住……」
    刑羽摇摇头,表示没关系,转回头,心头却依旧小鹿乱撞。
    刑不归刚刚心无旁骛,却因为刑羽的脸红耳热,也触动的自己的什么,从背后看义子,虽然瘦弱,肢体却分配的匀称,肌肤有些干巴,比之一般的市井之人还是显得鲜嫩些许。
    好像有什么迸发了出来,在他心底。
    房里暗香愈来愈浓,大量的香味由刑羽的汗里汩汩溢出,描绘着嫣然浮动的怪异情愫,刑不归头又昏沉了,刚刚的一时情动,应该是这香味在作祟,他立刻起身将房门打开,先吸了一大口新鲜的空气才又回到房中。
    这时,看见的是对方寸缕未着的正面,他呼吸无来由的一止,少年色秀姿,与自己的粗犷全然两个样,配上他依顺的表情,竟搭出一种阴柔的美感,这一体认当场让他肚腹以下都紧绷了起来。
    虽然富有人家或是高官府里都以狎养娈童为尚,可他并非好色之徒,更不想让刑羽认为自己收养他是别有用心,当下强自收慑心神。
    「……你可以着衫了。」他说,喉头处却莫名的干焦,导致简单的几个音里有沙流滑磨之感。
    刑羽脸上的红热一直未褪,也怔怔看着对方,似乎这一时半刻之间,他连听觉都丧失了。
    「把衣服穿起来。」刑不归又说,这回把眼瞥了开去。
    刑羽拾回衣服穿上,不知为何手一直发着抖,连襟扣都弄了好久才扣上。
    刑不归轻咳了一声,说:「……我学的刀法大开大阖刚烈猛强,认了你为义子,本想将功夫传授,可是刚刚探你筋脉虽然柔软,却天生骨弱,体内阴气凌于阳气,类似于女子,强练反容易致筋脉断绝……」
    刑羽x那间了解,原来义父刚刚的行为并不带狎弄意味,是自己会错意。转念一想,无法跟着义父学武,会不会被嫌弃?哀怨低下头。
    刑不归倒没这意思,喟叹一声,又说:「不练武也好,我自少年刻苦习艺,以为能凭己身光耀师门……现在又如何?沧海中一蜉蝣,什么壮志豪情也没了。」
    眼神放远,想着自己年少轻狂时,自以为风光,可一遇上事,身边却连个支持的人也没有,所以,武功盖世有何用?比不过人情冷暖。
    刑羽看着义父,明亮的眼里有暗云涌过,想:学武才不好?我不爱学,我恨死那些拿刀子拿剑的武林人,他们是土匪……不不不、爹不是土匪,爹跟他们不一样。
    对,唯有爹爹跟那些人不一样。
    刑不归继续低声说:「……不能习武艺,你就学着其他行当,免得我死了以后没人照顾你;就算一辈子都开不了口,总还是要想着怎么活下去。」
    刑羽听了好感动,走上前去抓起他的手,用力握,往自己心口点了点。
    我会好好活下去,绝对不比爹早死,这样等爹百年之后,我才能帮爹好好料理后事,这是爹爹养我的条件。
    被小小的手握着,触碰上他的胸口,适才少年裸身的模样突地横过脑海,刑不归猛地后退一步。
    爹?刑羽讶异望。
    刑不归狼狈万分,没想到自己居然……
    刑羽看他脸色青青白白,踏前一步想关心,一股淡香又是直扑过去,刑不归才刚因为自己心猿意马而自愧,这香味却又趁虚直入气海,他晃了晃,忙搭着义子的肩膀,稳住。
    大大的骇然,刑不归。他平常练气练功已有小成,居然抵不过这小小的香气,由丹门向下,精门几乎要尽开。
    「你先休息一下,我出去两个时辰就回来。」刑不归说完,匆匆忙忙就出去了。
    刑羽一下被丢下,追出去,瞄见刑不归的衣角在门楼处闪逝,一时间他整个人空空荡荡,如同随风飘转纷飞的蓬草无所适从,只能怅然望着外头的天色。
    天晚了还要去哪里?我惹爹生气了?
    垂下肩膀,想哭,却又不敢真的追出去,怕刑不归嫌他缠,正拖着脚要回房内点起灯,薛大娘的声音从院子另一边传来。
    「别紧张,他们保镖的啊,行旅寂寞劳苦,回来手里有些闲钱,自然去青楼找姑娘喝酒去火,你莫等了,早早歇息吧。」
    刑羽懂了,安下心,原来刑不归不是厌弃他,可是听到薛大娘说他去青楼,却又觉得闷气。
    回头看薛大娘,她在院子角落大枣树下端坐,竖抱琵琶弦拨丁丁,那声音汩汩,恰似水流涌出,夹带碎冰撞击漱石之清脆,光是这一响,触动了他的心弦,忍不住驻足停听。
    那琵琶薄桐木板蒙面,薛大娘右手五指弹、挑、摭、分、摘、滚、轮、扫、拂,叮叮咚咚错杂交弹,如初春细雹跌落金盘、又像是磬声不绝,高响入于秋云,简单四弦竟能拨出千悲万恨的愁意。
    刑羽呆了,乐音如同潮浪袭打着他的知觉,拱上高高的空中又落下,整个儿失了魂,让他不知今夕何夕,直待曲终调绝,他仍旧茫茫然,有如饮了美酒般醺然。
    他走到薛大娘身前,半蹲下身仰头望她。
    好好听,可不可以弹下去?
    「你喜欢,大娘就能弹,你不嫌吵就行了。」
    不吵不吵。刑羽猛摇头。
    薛大娘虽是自弹抒发己意,有个小家伙满眼烨亮的求听,却也让她欣喜,重又轻捻子弦拨出风雷,当下真珠撩乱铃铛细撼,清音满院风响急。
    刑羽听得如痴如醉,恨不得自己就是弹琵琶的人,等一曲又毕,他跪在地下猛拽着大娘衣袖,嘴巴啊啊张,恨不能说出自己的心绪。
    薛大娘发现被拽得紧,于是问:「学过吗?」
    刑羽摇头。
    「可怜的孩子,长的人模人样,偏偏不会说话……」薛大娘悯恻之心起,柔声问:「你若愿学,大娘教你。」
    刑羽大喜,可一会儿又垂下眉头,指指自己的口袋,摇手。
    我付不出束修。
    「不用不用。大娘年纪大了,干不起太重的活儿,你每天帮大娘去井里吊两桶水上来放缸里,再劈些柴火就行了。」薛大娘笑吟吟:「我这还有把琵琶,就送了给你。」
    刑羽这下真的眉开眼笑,跪地磕了磕头当是拜师,薛大娘起身,从房里拿出一把老旧的琵琶给了他。
    刑羽像接着厚重宝物似的颤颤接下,突然间转头望着空落落的院门,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弹出那样潺的琵琶乐音,让爹爹听了后,同样伫足,不会放他一个人在这里等。
    刑不归回来时都夜深了,见刑羽在地下铺了一张席子瑟缩着睡了,桌子上还留有他们今天中午在路上买的干粮,突然觉得自己这父亲当得失责。
    可能因为夜深天凉,蜷在地下的刑羽抖了抖,刑不归看床上明明有被褥,小家伙没拿去盖,想是不跟自己争。他摇摇头,义子守本分的很,是好是不好呢?
    拿下被褥盖在刑羽身上,这小家伙身体脉象怪异,可得小心着些,自己是练武之人,身强体壮,其实不怎么畏寒。
    刑羽其实睡得并不安稳,被褥一上身就醒了,揉了揉眼睛见刑不归回来,忙坐起来。
    爹!他想打招呼,无奈口不能言,都只能以眨眨眼的方式来表示。
    「你睡。」刑不归说。
    刑羽看看身上被褥,惊诧,却不敢造次,掀开了要放回到义父床上,刑不归知他心意,哼了一声。
    「你盖,莫要着凉,反而得连累我来照顾你。」
    刑羽吓得一抖,这被褥还也不是不还也不是,偷眼看刑不归,发现他虽然话说得酸刻,表情眼神却如常,他放下心,猜测到义父不过是关心自己,因此莫大的开心,身体整个暖洋洋起来,忍不住咧嘴又笑。
    爹爹舍不得我受冻寒呢,好开心。
    开心也没多久,刑羽突然间闻到粗劣的胭脂水粉味飘过,掺杂些许酒味,从刑不归身上传来的,他笑容立敛。
    刑不归不可能擦胭脂,这味儿当然是他从青楼带回来的,刑羽一体认到这点,暖洋洋的感觉立刻消散,仰头望义父,印证了薛大娘的话。
    心里有点酸酸的什么溜过,说不出那感觉,闷闷的、鼓鼓的、不堪再下去。
    他有些不懂,如果真的需要女人,为什么不娶妻?以义父那样高明的功夫,真要认真,一定能在江湖中成名立万,赚取大把银子,娇妻美妾想要都有,却情愿偏安在此地当个小镖师,孑然无所凭赖的日子,为何甘之如饴?
    低头想,这样也好,他跟着义父待在这里,远离那些可怕的江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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